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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大部分人都不明白張二俠張浦和曾元凱為何不發劍攻到敵人身上?同時劉兼的沉重面色,令人益覺局勢緊張。

  劉兼名滿三湘一帶,這時已認出對方武功深不可測,每一次遞出手掌,都早就制住張浦或曾元凱的劍路,迫得他們沒有一招能夠使完。這等超凡入聖的武功,別說親眼瞧見,當真連聽也未聽過。念頭一轉,突然大聲喝道:「二弟休急,愚兄助你一劍之力!」手起劍出,刷刷刷一連攻了數劍,出手奇快,劍上內力沉凝雄渾,一派名家氣度。

  他一加入,張浦和曾元凱劍勢大盛,但見一共三支長劍幻出滿廳光華,籠罩住石軒中的身形。

  石軒中雖然不懼,但頗急於脫身,劍眉一皺,朗聲道:「諸位以眾凌寡,就算贏了也不光彩……」

  劉兼厲聲道:「朋友你除非把我們擊敗,否則休想出得此門!」

  石軒中雙臂如劍,突發數招,眨眼間把苦苦圍攻的三人迫開四五步之多。四面觀戰的人無不大驚失色,人叢中突然有人暴聲叫道:「一定是這廝,大俠二俠別放走他!」

  石軒中浮起俊逸照人的笑容,道:「從這話中聽來,石某知道已被諸位誤會。」

  對方三柄長劍吃他迫開之後,都相隔數步外環伺著他,未曾再動。張浦首先發難,長劍一揮,猛攻過去。劉兼和曾元凱一齊響應,各揮長劍。那知石軒中不動則已,一動比他們更快,兩隻手臂挺直有如兩支長劍,颯颯風響中,已連發數招,這一回把對方三人迫得更開,各各離他六七步之遠。

  雙方又成伺機而動之勢,劉兼心中一直懷疑此人,這時忍不住大喝道:「朋友你貴姓大名?」

  石軒中向他拱手道:「區區石軒中。」

  此言一出,宛如平地起個霹靂,不但四周的人都愣然相顧,連劉兼等三人也齊齊怔住。

  張浦驀然拋掉手中長劍,大叫道:「你是石大俠,何以不早說?」

  人叢中響起一陣話聲,但聽「劍神」二字,不絕於耳。

  劉兼收回長劍,抱拳行禮道:「請石大俠恕我等冒昧出手之罪,劉某早已疑是石大俠,但因想到石大俠聲明過不再踏入江湖,是以心中又拿不定。」

  石軒中忙忙回禮道:「是石某無禮,擅闖貴局,雲夢雙俠久享英名,尚祈海涵石軒中無禮之罪。」

  擁在四周的人仍然不散,數十道目光緊緊盯著石軒中,都是仔細看清楚這位不可一世的劍神大俠真面目的心意。石軒中倒被大家看得不好意思,向大家拱拱手,然後向劉兼等人道:「石軒中因有事急於追上無情公子張咸及其手下兩人,是以明知貴局有事,但因與局主羅章兄有過一面之緣,故此冒昧進來探詢。」

  眾人聽到張咸之名,又是一陣騷動,劉兼原本是飛猿羅章的師父,後來猿長老看中羅章根骨,傳以南嶽衡山的劍術心法,並收為記名弟子,是以後來劉兼已不復把羅章當為徒弟。他嘆口氣,道:「羅章昨日傍晚親自押鏢出岳州時,忽然發生事故,此刻他已失蹤,不知去向。劉某等遣出多人,就是想找到猿長老前輩求援。」

  石軒中驚噫一聲,道:「羅兄一身武功,武林中已罕有其匹,怎的也發生這等奇事?」

  劉兼道:「所有鏢貨及大隊人馬均安全無恙,聽同行的夥計說,有個蒙面白衣女帶著一個衣飾華麗的老嫗忽然在路中出現,邀羅章到僻曠處比劍,羅章這一去便不再回來,剛才我見石大俠武功高絕一時,還以為你有份……」

  「啊,蒙面白衣女……我剛聽峨嵋白靈官真人說起過,關於她們在蜀中出現之事,想來已傳遍江湖了。」

  劉兼道:「不錯,聽說連玄陰教刑堂香主西門漸也失蹤了,而且是那些蒙面白衣女子所為。」

  石軒中心頭一動,忽然想到朱玲獨自下山不返,會不會碰上那些白衣女?劉兼這時問過鏢局之人,都不知張咸出現的消息,石軒中聽了,心中更加打鼓,便道:「石軒中另有要事,暫且告別,雙俠如獲得消息線索時,有用得上石某之處,請派人通知。」

  雲夢雙俠但覺面子十足,連聲稱謝。石軒中顧不得客氣,匆匆離開。走出岳陽地面,便疾向東南奔去,到黃昏時已搜索了數百里地面。但仍無絲毫線索。這時他已到了江右武寧地面,站在荒野之中眼看暮色四合,心中焦急之情,難以形容。

  他想來想去,忽然忖道:「玲妹一生機智過人,會不會路上發現苗頭不對,先躲起來,此刻或者已趕回家中找我?啊,我得立即趕回去瞧瞧,若然她還未回去,我再與鄭敖兄商量一下……」心意一決,精神大振,趁著暮色迷濛,展開驚世駭俗的腳程,疾向家中趕回去。

  初更時分已經過鄭敖所居的白石屋宇,匆匆一瞥,只見屋內燈火全無,也不暇多想,趕快向家中趕去。轉過第二座山峰,遠遠但見家中透出燈光。石軒中虎目一眨,心中大喜,暗想如不是朱玲已回來,決無此時尚有燈火之理。

  他一面疾奔過去,一面尋思薄責朱玲幾句的措詞。到了門外,因燈光從書房射出,便不推門進去先繞到書房窗外,向房內一望。

  這一望使他大大一怔,原來書房中燈燭輝煌之下,只有他的兒子一個人坐在桌上翻書玩耍,石軒中不則一聲,疾繞門後面臥房,從窗口進去,房中沒有一人,但房門卻大開。他又走出前面的一進屋子,來到書房門口,驀見房中忽然多了一個女子,手中抱著小哥子,雙目凝視著自己。

  這個深夜出現的女子身上穿著樸素的杏黃色的衣裳,頭上鬆鬆綰個髻,底下是張瓜子臉,臉上的眉眼嘴鼻,都配得恰到好處,燈光照射之下,可以看出她的面色白裏透紅,發射出青春光輝。

  但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卻是她那對修眉下面的一雙鳳眼。這對鳳眼不但美麗,而且蘊藏著一種含蓄的奇異的光輝。

  石軒中本是個坦坦蕩蕩的大豪大俠,心中毫無雜念,可是他第一眼瞧去,便感到這個女子長得雖然稍遜朱玲的豔麗,但另有一種清冷高華的氣質,卻是朱玲所無。因此要比較朱玲和她那個美麗,一時倒是難分軒輊,不能遽下評語。

  這個穿著杏黃色衣裳的女子笑容突然一斂,更增加幾分清冷的味道。

  石軒中心知內中必有玄虛,緩步走入書房之內。孩子見到爸爸,剛剛要叫起來,那位清冷如水仙的女子輕輕拍一下孩子的後背,孩子驀然打個呵欠,立刻伏在她香肩上睡著。

  石軒中微笑道:「姑娘的震穴手法,天下無雙,孩子已經睡著,我石軒中這裏謝謝姑娘。」

  他走近一步,伸出雙手要抱回孩子,那女子忽然退後一步,冷冷道:「這孩子就是令郎麼?長得真真可愛。」

  石軒中不知她心意何在,一時難以回答。

  那女子又道:「我這震穴手法,武林中絕傳已久,不論按拍在人身任何部位之上,只要真力一發,想震傷那人那一處穴道都可以。」

  石軒中心想剛才已叫破她的「震穴手法」,此時她又加以解釋,不知是何緣故?

  只見那女子舉掌按在孩子頭上,輕輕撫摸一下,然後道:「我要閉住這孩子的『丘墟穴』,你猜一猜我會不會失手?」

  那丘墟穴乃是人身死穴之一,雖是極輕地閉住,並且立即解救,但誰也禁受不起,縱不斃命當場,也得一生殘廢。她對此事說得輕描淡寫,完全不把人命放在心上的樣子,口氣又極為冰冷,教人不得不信她當真會下此毒手。

  石軒中乃是至情至性之人,若然刀斧加在他自己身上,他可以毫不變色,心中也當真沒有畏懼。可是那女子要傷害他的兒子,事情便不相同。

  只見他俊臉神色一變,凜然道:「姑娘豈可把生死之事,視如兒戲?」

  那女子一雙手按在孩子頭上,雙眼凝視住他,沉默片刻,然後道:「嘗聞石軒中乃是當世大俠,號稱劍神。天下武林之人,無不仰慕英名。」

  石軒中插口道:「我石軒中辱蒙朋友推贊,實在不敢當得。姑娘你想說甚麼話,石軒中洗耳恭聽,但請先把孩子放下。」這幾句話甚是平常,但石軒中卻說得情詞懇切,令人感到別有一種氣派和味道。

  那女子道:「石軒中你怕了是不是?」

  石軒中遲疑一下,簡潔地答道:「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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