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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她道:「恐怕代價太大了……」說罷,囁嚅著想說甚麼,但終於沒有說出來。

  金瑞靠著石壁裝出夷然的樣子,道:「你可是還記得我那義弟孫懷玉,想知道他的近況麼?」

  珠兒點點頭,驀地覺得自己太過殘忍,明知他深愛自己,因此不辭千里而來。同時他定然也明白她對孫懷玉的私心愛戀,這刻竟要他提及孫懷玉,豈不是等如故意令他傷心。

  金瑞道:「我那義弟文武全才,已由兩榜出身,最近外放,視察河南,聲名傾動朝野,前途無限。膝下已有兩兒,生活甚為美滿……」

  她情不自禁地凝眸痴想了好一會,才輕嘆一聲,道:「人生如朝露,轉眼已七八寒暑逝去!他能為朝廷效力,做個好官,忝為故友,也覺得心中安慰。」

  金瑞這一次南來,本想見到珠兒以後,便傾吐心事,假如她不能相愛,便從此斷絕世緣,回到崑崙或是另尋名山,皈依三寶。

  這刻本待把心事傾吐,但見到她提起孫懷玉時,如此情形,便把滿腹心事,吞回肚中,輕輕吟道:「赤手屠鯨千載事,白頭歸佛一生心……」

  珠兒聽得清清楚楚,微微一驚,抬目看時,只見金瑞堂堂一表,方面大耳,隱含威稜,然而他口中親自說出自己淒涼的下場,竟是與他的相貌全不相伴。這一剎那間,珠兒但覺萬千感慨,有如巨浪排空,衝擊心岸。

  以金瑞的文才武功,軒昂氣宇,還有那如海深情,誰家紅袖能不相憐?況且他身為貝勒,出入帝閽,威高權重,這種地位,亦非凡夫俗子可比。然而天下事便那麼奇怪,他為了山林間一個女子,捨棄了一切,到頭來卻一無所得……

  珠兒這是第一次替金瑞著想,芳心中充滿了憐惜情緒。

  她嬝娜地走過去,伸出玉手,與他相握,幽幽道:「你心中可會怪我?」

  金瑞軒眉一笑,道:「普天之下,古往今來,關於男女間的事,原本就不可以強求,我怎能怪你?」

  他的男子氣概,更加打動她的芳心,忽然間她發覺自己已愛上這個男人!她的美眸中流露出柔情蜜意,輕輕道:「你趕快逃出去,在敘州等我……」

  金瑞虎目陡然放出光華,喜不自勝,但他為人沉著,只在心中歡喜,並不胡亂說話。

  他想一下,伸手抱住她的纖腰,道:「這些年來,不論是白天黑夜,我總想起你的一顰一笑,但即使在夢中,也不敢希冀你會說出這句話……」

  她溫馴得有如綿羊般貼伏在他懷中,悄聲道:「我錯了,其實你留給我的印象極為深刻,只不過我時時提醒自己把你的聲音笑貌忘掉,而去假定自己紅顏命薄,告訴自己說我得不到一個男人的垂顧……啊!我也不知自己為何這樣……」

  他們擁抱在一起,喁喁細語。在峭壁轉角那邊的小徑上,史思溫本來盤膝趺坐,但因內功高深,耳目極靈,故此他們的對話都聽到了。

  他一直聽到珠兒說自己錯了之時,忙忙一躍而起,在石徑上踱來踱去,免得再聽到人家的情話。

  這刻他已忍不住思念起上官蘭來。

  他覺得金瑞十分幸福,一個人要是苦戀了七八年之後,正在絕望之時,忽然山回水轉,玉人投懷,這種快樂一定可以維持一生之久。

  而他和上官蘭之間,雖說有點誤會,但其實兩情繾綣,誤會不難解釋。可是橫亙在他們之間的,卻是當年的誓言和這一身星冠羽衣。這卻是他們兩人的力量無法踰越的障礙。

  他大大嘆口氣,忖道:「我總得想個法子忘掉她才好,免得誤了修道!但如何能夠忘掉她呢?」

  金瑞已大聲叫他,他連忙收攝住紊亂的思緒,走將過去。

  珠兒豔麗的面上綻開極為動人的笑容,史思溫含笑向她點頭時,紅暈立刻泛起來,備覺嬌豔動人。

  金瑞道:「她已相信那兩頭守山神猿不是我殺死的,因此這就回去設法為我解釋……」

  史思溫道:「那好極了,貧道也確信以金兄為人,決不會出此手段。」

  「她現在先把我們送下山去,因為她師叔不能擅自離山,但可能在山麓伺機攔截。」

  史思溫為人樸實謙和,雖然明知自己適才未曾施展,要是真拚起來,決不怕白靈官真人。但口中卻不說出來,道:「那就最好不過,珠姑娘有掌門金劍,白真人決不敢違抗出手。」說到這裏,不覺猶疑一下,原來他是想到自己要不要把岳小雷的秘密說出來。

  珠兒匆匆道:「那麼我們快點動身,免得掌門真人親自出觀,我的金劍便不管用了。」

  她當先向嶺外走去,史思溫再次背起金瑞,緊緊跟隨。不多久工夫,已到了前山山麓。

  這時白靈官真人率同玄風玄火兩人,早已守住出山之路。可是因見珠兒仍然陪著他們,料她必會用掌門金劍喝退自己,便索性忍氣不現身攔截。他們離開峨嵋山之後,珠兒才告別回去。

  史思溫雇了一輛大車,把金瑞送到敘州,找到珠兒說的「四海老店」住下,細查金瑞的傷勢,發現雖然不嚴重,但必須休息保養一年半載,方能恢復原有功力。在養傷這段期間,決不能強運真力與人動手。

  金瑞倒想得開,他除了和峨嵋派誤會之外,沒有甚麼仇人,是以武功暫時失去,並不要緊。但史思溫卻想到玄陰教勢力遍佈天下,雖說除非他們出動內三堂高手以外,全然不怕,可是如若自己飄然他往,金瑞便危險了。

  他也不說出來,暗中決定等到珠兒來會面之後,這才離開他們。

  一下子等了兩天,金瑞已沉不住氣,眉頭緊鎖,在房中踱來踱去。

  史思溫明白珠兒擅用掌門金劍,放走金瑞這件事決小不了,但為了免得金瑞更加擔心,便勸解說珠兒既然決定出山跟隨,定然有許多瑣事料理,兩三日工夫總是要的。

  等到第三日傍晚,金瑞愁慮之極,史思溫也覺得事非尋常,兩人開始商議此事。結論一致認為珠兒可能因觸犯門規,受到重罰。

  史思溫便要入山一探,可是丟下金瑞在敘州,也是不妥,玄陰教或則峨嵋派只須派一個粗通武功之人,便可致金瑞死命。

  猶疑了好久,金瑞弄清楚史思溫的顧慮,便道:「觀主所慮極是,看來我的寶貝不能不動用了。」

  史思溫當真不知他有甚麼寶貝,而又如何動用法?

  金瑞道:「最近這次我由崑崙山要踏入中原之時,家師除了勉勵一番之外,還贈我一個絲囊。家師說絲囊中有一顆丹藥,乃是他數十年前隱居崑崙時,以山上芝圃中一本千年肉芝,再配以海內外百餘種靈藥煉成,因有奪天地造化之功,故此極為珍貴,只煉成五丸。這數十年間他因各種淵源,已送出三丸,這次特地送一丸給我,帶在身邊,非到性命垂危之際,不可浪費服用。」

  史思溫道:「令師一代高人,心如日月,這等至寶也肯送人,實足以使後輩聞風景仰。這等救命至寶,按說金兄目前內傷,實在不需耗費如此珍貴的靈丹,可是目下時機緊迫,似無兩全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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