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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陰陽童子龔勝陰森森冷笑一聲,道:「好吧,看你弄甚麼玄虛……」其實他已心生一計,準備在第十招暫停時,出其不意施展混元一炁功,把史思溫弄倒,然後再解決金瑞。

  史思溫抱劍說聲「請」字,便邁步盤旋。老魔頭龔勝也不敢怠慢,刷地打開那柄陰陽扇。與史思溫一齊動作,卻向相反那面旋走。

  兩人身形乍分便合,史思溫一面莊嚴誠敬之色,宛如碰上平生大敵。此時劍光一掣,從中路入擊。

  龔勝在年前和史思溫打過,那時節史思溫一使出師門伏魔劍法,便是這等神色。後來見到石軒中施展劍法時,也是誠敬異常,才知道人家不管甚麼對手,反正一使這一套劍法,便須如此。這刻並不詫異,反而有點兒怯敵。他自知近年來功力雖然越深,但只是在「混元一炁功」上面有所精進,手中的陰陽扇仍然沒有甚麼新的東西,此所以史思溫一施展出天下震驚的崆峒派伏魔劍法,便禁不住有點兒心怯。

  兩人合處,已換了兩招,這等高手比武,差之毫釐,便謬以千里。老魔頭心中暗怯,扇上便流露出來。

  金瑞看得奇怪之極,暗忖石軒中真有鬼神莫測之能,連他的徒弟史思溫,也能夠使得聲名赫赫的玄陰教內三堂香主的龔勝生出怯懼之心,這場架根本就不必打下去。

  那崆峒派伏魔劍法原是上乘劍術中最上乘的一種,不但在招數上講究,還須包括敵我雙方的戰意和心志,這時單憑「心志」這一點上,已足以克敵制勝。但見史思溫十八手伏魔劍法使將開來,內中分為小九式大九式,劍氣如虹,電飛芒射,不知來跡,也沒去處。一大片劍幕,籠罩住陰陽童子龔勝的身形。

  道高則魔消,反觀龔勝此刻的形勢甚是艱險,心餘力絀之象,流露無遺。若是這樣打下去,不出五十招,陰陽童子龔勝非身死當場不可。

  十招眨眼間便打完,史思溫謹守前諾,欻然退開。

  龔勝本來準備當他躍退之時,暗以奇功傷敵。誰知形格勢禁,根本來不及運功,敵人已從容退開。老魔頭一身冷汗直冒,暗想雖說是自己怯敵,但對方數年不見,功力進境之深,當真出人意外。換了別的香主,能夠在他劍下走上十招的,恐怕不易找出來。

  史思溫徐徐道:「龔香主你心中一定還不服氣,因為你的成名絕藝混元一炁功尚沒有施出來,對麼?」

  陰陽童子龔勝嘆口氣,並不言語。

  史思溫又道:「貧道知道龔香主的奇功,天下無人能夠抵擋。」

  龔勝的雄心登時振奮起來,微微一笑。

  「可是貧道今日要無條件地試上一下,假如傷死在龔香主的混元一炁功之下,決無怨言。」

  龔勝和金瑞一齊動容,但一驚一喜,心情大不相同。

  史思溫走到龔勝面前五步之處,停住身形,道:「龔香主請施展吧!」

  陰陽童子龔勝如今不比往日,以往他展混元一炁功之後,功力便減退若干。但現在功力精深,如不是施展得太厲害,對本身功力並無影響。眼見對方已經站好,更搖扇取涼,一面道:「你自願一試,死了可不能怨我……」

  史思溫方想這老魔頭為何說出這等可笑的話,驀覺五官一寒,這才明白對方已在說話時,發出奇功,又藉著搖扇,暗中攻到自己五官。當下微笑道:「龔香主如不出全力,恐怕竟屬徒勞。」

  龔勝面色微變,張口一噴,一股奇寒之氣,直襲史思溫面門。

  史思溫深深呼吸一口,才道:「貧道雖然練過一點先天真氣的功夫,但尚未能用以防身,龔香主不須懷疑這一點……」

  陰陽童子龔勝見對方居然仍敢呼吸,不由得一頓腳,足下的方磚吃他這一腳,震成粉末。他道:「罷了,史思溫你的確有超凡入聖之能,本座認輸。」

  史思溫道:「以龔香主這等身手,若然是正派中人,天下誰不敬重?今日之事,只有三人知道,貧道和金施主決不向第四人道及,香主可以放心。」

  龔勝冷冷道:「史思溫你打甚麼主意,不妨直說。」

  史思溫道:「實不相滿,這輪迴毒陣中暗蘊毒氣,金施主似乎已中了鬼計,龔香主能夠指點一條明路麼?」

  龔勝道:「解藥就在他身上,用一個紅瓶子盛著。」

  金瑞立刻過去搜那毫無知覺的毒翁方克身上,果然找出一個紅色的瓷瓶,當下拔開瓶塞,倒出一點紅色粉末在掌心。

  陰陽童子龔勝道:「吸入鼻中,其毒自解。」

  金瑞如言做了,一陣打了三個大噴嚏,但覺胸腹俱十分通暢。當下向龔勝稱謝了,然後問道:「區區從未聽過有這麼一種毒氣,能夠變得無色無味,敢問這種毒氣叫甚麼名堂?」

  龔勝道:「據方克說,他把一種毒氣分解為三,每座屋中一種,必須經三座屋子之後,方能真個中毒。正因此故,方能沒有異味……可是有一點,他對我說的話是否完全真實,那解藥是否能把毒氣完全解掉,本座卻不敢擔保。」

  金瑞點頭道:「這個自然,像毒翁方克這等人,誰能完全相信?」

  史思溫稽首道:「我等就此告退,龔香主洞悉世情,自然有保身之道,貧道不敢饒舌。只望他日相逢,已非今日光景。」

  金瑞道:「請龔香主迴避一下……」陰陽童子龔勝明知對方要收拾毒翁方克,默然無語,背轉身軀。金瑞在方克身上捏了一下,把他的主筋捏壞,日後想施展武功時,力不從心。

  當下史思溫和金瑞從入口處出屋,且喜玄陰教教徒們都聚在那邊,是以兩人從容離開,沒有被他們發覺。至於龔勝如何向上面交待,他們可管不著了。

  兩人回到客店,馮居見他們無恙歸來,喜不自勝。金瑞把此行經過大略告訴他之後,才問史思溫道:「玉亭觀主你為何不在木門打開時出來?那顆珠子靈異之極,是甚麼寶物?」

  史思溫道:「當時火光一起,房中便霞彩萬道,甚麼東西都不見,其時貧道太過穩健,沒有逕自衝出來,以致坐失良機。等到木門閉上之後,心中頗為懊悔。無意中記得囊中有一粒夜明珠,乃是昔年天玄叟所遺的十二寶之一,便取將出來。珠光照處,房中一切均恢復正常,這才看出由貧道所立足的牆壁到木門竟有十尺多一點,而本來看上去十尺左右的房間長度,此時變成六七尺長。貧道拔劍縱到油燈旁邊,仍用前法,將長劍插在牆上,藉以穩住身形,然後細向那盞油燈觀察,只見燈光甚微,在火焰外面數寸之處,嵌著一塊紫色的透明水晶。燈光經過這紫水晶之後,便令人視覺上發生錯誤。貧道把紫水晶搞下來,復縱到門邊。因想此門數度開閉,均無暗器,大概不動那門柄,便可無事,於是用劍尖戳入門上,然後把門拉開。」

  金瑞道:「這紫水晶誠然是宇內罕見的寶物……」說時由囊中取出來,擺在掌心,又道:「故此我非撿回來加以研究不可,奇怪,在白天裏這塊紫水晶好像沒有甚麼可異之處。據他們說,這紫水晶乃是長白山明鏡崖天雷宮之物,天下唯有長白山有得出產。」

  史思溫輕輕啊了一聲,道:「是長白山的?」

  金瑞看他一眼,見他並不說下去,不便詢問,但心中卻明白這位崆峒掌門玉亭觀主一定和長白山天雷宮有些糾葛。

  史思溫道:「金施主你說身已中毒,貧道可就顧不得暗算他們之舉不夠光明正大,當時便用這塊紫水晶去打那手持火炬的人的穴道,他被紫水晶的霞光眩住眼目,故此連躲也不會躲,便被貧道制住……現在事情雖告一段落,但馮施主卻不能在此地逗留呢!」

  金瑞笑道:「馮兄反正光桿一條,四海為家,倒不成問題。我還有一個疑問,請觀主賜答。便是那陰陽童子龔勝的混元一炁功,天下知名,歹毒無比。觀主如何能夠不懼?」

  史思溫道:「這可不算是貧道本領大,只因貧道身上另有一件專門克制天下所有外門毒功的寶貝,稱為寒星冰玉……」他邊說邊取出來,給他們觀看,卻是一顆如鴿卵大小的圓石,上面有雲紋水氣,隱隱流動。入手一片冰涼,使人心中立感恬靜。

  「這枚寒星冰玉,乃是貧道師母座下弟子上官蘭姑娘無意得到,當時也正好碰上陰陽童子龔勝,全仗此寶,貧道才僥倖不死。(詳見拙著《劍神傳》)後來此寶仍然留在貧道身邊,今日正好派上大用場……」他說到上官蘭,腦際便浮現出她婷婷倩影,不知不覺輕輕嘆口氣。

  金瑞登時明白這位年輕道士又是一代劍客的史思溫,情關難以勘破,對象乃是上官蘭。

  史思溫暗自振奮一下,恢復原本那種平靜真摯的笑容,道:「金施主,此次到峨嵋山去,貧道似乎不便與你同行呢!」

  金瑞問道:「為甚麼呢?」

  「只因三年前,貧道聽悉家師與于叔初在襄陽紅心舖比劍,便兼程趕去。其時貧道在天玄叟的秘洞中,還得到一把玄門降魔神器,名為朱劍。誰知此劍被人覬覦,在貧道馬身上留下江南大俠甘鳳池的暗記。貧道方自奇怪為何一些同行數日,都是去參觀比劍的江湖朋友忽然遠遠避開我?這時便碰上昔年領袖大內群魔的乾坤子母圈諸葛太真,承他告訴我內中緣故,貧道才明白……」

  金瑞原本是王胄宗室,昔年在宮中屢屢見過諸葛太真,但自從雍正死後,宮中這一干魔頭風流雲散,好久已未曾聽過他們的消息。史思溫一提起來,他便忍不住插口問道:「諸葛太真離開大內以後,便杳無消息。你遇見他時,他幹甚麼?」

  史思溫道:「他已改邪歸正,痛悟前非,甚麼都不幹,卻收了一個徒弟岳小雷。關於這岳小雷,後來貧道才知道他和家師及家師母有點淵源。當時諸葛太真不知貧道來歷,但承他瞧得起,坦白把他的一切見告。可是他自知處境甚是困難,只因他與俠義道的人幾乎都結有深仇。而他雖然悔過,俠義道卻無人知悉。碰上他時,勢必向他尋仇。他可不能忍受任何屈辱,故此弄到結果,他仍非動手不可,貧道極為同情他的處境,便準備日後請家師代向武林朋友關照此事。我們分手後,不久又碰上了,其時他被數人包圍,迫得他下毒手殺死兩三個,峨嵋派的珠姑娘忽來增援,諸葛太真因徒弟負傷,一手抱人,一手應敵,無法施展全身本領,正危殆間,貧道趕到,便出手替他解圍,於是與正派諸俠結下誤會。此後在路上曾攔截貧道,雖然不曾把貧道擒住,但那柄朱劍卻落在峨嵋派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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