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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九


  眾將見兩人來到,都紛紛站起為禮,李百超年紀雖輕,卻是軍中軍師,眾將都受他節制;那安明兒是元帥獨生愛女,更不用說的了。

  安大人道:「百超你來得好,步兵主力十日以前已由魏將軍率領先行,先鋒部隊只怕已在數百里之外,咱們也好啟程。」

  李百超點頭稱是。安大人又對莊玲道:「難得姑娘如此熱心,老夫先行謝過,姑娘是董賢侄至親,老夫越僭了。」

  眾將軍齊道:「請元帥發下軍令,小將等立刻啟程。」

  安大人從箭囊中拔出十四支令箭,一個個吩咐完了,眾將接了令箭,紛紛拜別主帥,分批領軍而去,一時之間原野上蹄聲如雷,大軍行動,雖是盡量噤聲,可是十幾萬人馬走動,又怎能不震動大地?

  這後行部隊都是精銳騎兵,直到四鼓已盡,天邊已顯微明,這才走完,安大人自率一萬騎兵殿後而行。

  一路上無事就短,第二天果然下了大雪,騎兵冒雪而進,二日之間行進了三百餘里,與步兵主力相去不遠了。

  大軍西行數日,並未見凌月國軍隊,安大人老謀深算,早在得到其心消息之日,便飛騎傳令道上守軍嚴密注意細作,大軍進行之日起,更禁客旅西行,是以整個一條河西走廊,封鎖得有若鐵桶,除了西行大軍,根本就不見一個行旅。

  安大人計畫以主力繞過凌月國大軍,進入凌月國先拔其根本,以小兵力與凌月國大軍相持於玉門關一帶,然後前後夾擊,潰滅敵人於玉門關以外,是以行軍神速秘密,不願早期與凌月國主力相逢。

  又行了數日,騎兵主力已達玉門一帶,步兵前鋒也到了,安大人等步兵主力一到,當夜便聚眾將於大營之內,商討最後決戰方策,安明兒、莊玲隨待在側。

  是夜滿天星斗,各軍相繼趕到,軍容大盛,安大人從懷中取出一張路線圖來,用沉著的口氣對諸將道:「咱們行軍騎兵將近半月,步卒更是跋涉將及一月,大軍本應休息整頓幾天,可是軍貴神速,本帥決定明日破曉時刻,分兵直進,諸位意下如何。」

  眾將齊道:「元帥不辭辛勞,小將豈敢怠慢,恭聽大帥命令。」

  安大人瞧了瞧眾將,那十多張臉孔,有的粗獷兇猛,有的溫儒爾雅,可是卻都是一時之選,久經戰陣之良將,他看了半晌,都覺得一般優秀,不由大感放心,緩緩道:「本帥決定以主力直搗凌月,由李軍師指揮調度,本帥親領三萬鐵甲兵,尋敵軍於玉門關以西,佯攻纏守,使敵人不暇後顧。」

  他話一說完,李百超起身道:「此次敵人傾國之兵東來,大帥三萬鐵甲,雖是勇猛絕倫,但眾寡之數太以懸殊,晚生請元帥多領步軍七萬。」

  眾將紛紛稱是,安大人道:「凌月國勵精圖治,這十年來國勢鼎盛,已為西域之霸,此戰必須毀滅其舉國兵力,本帥估計其國內至少猶留精兵一、二成,如果咱們主力分散,能否挾雷霆之勢,一擊而下敵便成問題,如果不能一舉而下凌月,便失去奇襲之精神,再者凌月國也大有能人在,他分兵阻住本帥,大軍回師救援,豈不變成咱們被夾攻?雙方主力交戰於凌月,敵人得地利人和,我軍處勢極為不利。」

  他是一代名將,佩侃道來真是滿盤皆顧,眾將雖覺元帥孤軍阻敵大是不妥,可是找不出良好理由來阻止。

  李百超沉吟半晌道:「元帥是全軍靈魂,豈可輕易蹈險,這阻敵之事,交給晚生好了。」

  安大人哈哈笑道:「百超,運籌帷幄我不如你,戰陣攻守,你不如我,我可以和你賭個東道,你能堅守十天,我以同樣的兵力至少可多支持二旬。」

  他平日對部下話將甚是隨和,都是直呼其名,李百超見元帥豪氣陡生,目射神光,不由心儀不已,當下道:「元帥神威,後生豈敢比效?只是晚生再說一句,元帥乃西北一方之鎮,還請三思而行。」

  安大人揮揮手道:「百超休再多言,如果情報不錯,凌月國元月中旬發兵,大軍此刻離玉門關只怕有兩、三百里,破曉時刻,百超你領騎兵主力北繞星星峽先行,步軍主力緊跟而進。」

  百超及眾將應了,安大人自挑了一支精銳騎兵,那領兵的將軍是甘軍中有名的儒將,姓秦名孝恭,平日棋琴書畫均所擅長,而且風流俊雅,風月場中也頗涉足,可是打起仗來,端的智勇兼備。

  安大人道:「孝恭,這次委屈你了,不能親自揚威外國,開疆拓邊。」

  他知秦孝恭為人豁達淡泊,戰必勇猛不讓別人,班師後卻退讓謙虛,從不搶功,是以選了他隨自己打這場強弱已定的苦戰。

  李百超接口道:「以寡敵眾,望秦將軍立不世之功。」

  秦孝恭起身答謝,安大人吩咐已畢,一拍手眾兵提上一大桶酒來,安大人舉大瓢飲了一口,遞給秦孝恭道:「你此次任務艱苦,是吃力難討好的事,你應飲第一口。」

  秦孝恭飲了一口,順次請將都飲了,安大人一抖手將瓢擲出帳外道:「破敵之日,再與諸位痛飲!」

  眾將歡呼一聲,各自回部準備起拔,安大人攜著秦孝恭走出帳外,安明兒、莊玲跟在身後,兩人著了軍上男裝,甲冑森森。

  這時沙漠上營火點點,延綿無限,戰營相連,也不知到底何處是盡頭,寒風中戰馬嘶嘶,雄壯中透出淒厲,除了口令詢問之聲,再無喧雜之音,安大人看視良久對秦孝恭道:「孝恭,凌月國有咱們這種精銳軍隊嗎?」

  秦孝恭道:「豈只凌月國無,就是本朝中原,也找不出和元帥麾下如此雄師。」

  安大人撫然道:「那凌月國勢力不弱,凌月國主處心積慮便圖在此一舉,可是我有此大軍鎮守西陲,他是半步也不能東來,唉!怕就怕在……孝恭,我有時真想像你一樣,做個先鋒將軍,除了受命打仗,攻敵取勝之外,便無半點憂慮。」

  秦孝恭不知大帥為何愀然不樂。安大人忽然心中一凜忖道:「兩軍尚未交兵,我豈可先自挫了銳氣。」當下一轉臉色笑道:「孝恭,聽說你上次酒肆花叢胡鬧可是真的?」

  秦孝恭俊臉通紅,結結巴巴說不出一句話來,半晌才道:「元帥別聽外人渲染,小將做事向來極有分寸。」

  安大人笑道:「有分寸真有分寸,聽說你把皇上賞的金杯和南海名珠都給姐兒們作纏頭資了,如果給皇上知道了,哈哈孝恭,你有幾個腦袋,真是荒唐。孝恭,此次戰勝,元帥夫人替你作媒,物色一個名門小姐成了親吧!」

  秦孝恭一臉窘容,想辯說又插不上口,安明兒和莊玲瞧到這模樣都樂了。莊玲心中暗想:「安大人很是慈和,可是又有一番威嚴,難怪他部下都傾服如此。」

  原來秦孝恭雖生得清秀,可是天性豪爽,揮金如土,他一個人領將軍的薪俸也不少了,可是從來都是花得光光,身無餘資,上次酒醉之下,竟然將天子賞他出生入死西征立功的金酒杯也給兌了作為纏頭資,他部下從來只要有人向他借錢,他總是將身上一半錢借出,有時接連有幾個部下來借,那他十兩中便只剩一兩,此人細中有粗,粗中有細,原是一個人傑,用來統率部隊,當真是最得其人了。

  安大人佇立良久,四鼓已盡,拂曉已臨,空中起了一層薄霧,北行星星峽的各軍已經開始行動,那領軍將軍一個個向元帥告別,騎兵以後便是步軍,都是箭強矢利,戰馬騰躍,眼看殘月西垂,曉星無光,慢慢的旭日東昇,天色大明,又漸漸地日上三竿,那隊伍才走得差不多了。

  安明兒瞧得眉飛色舞,她回頭對莊玲道:「是天上的星星,多呢?不是我爹的兵多?」

  莊玲也瞧得振奮已極,她接口道:「我瞧是兵多。」

  安大人聽這雙小女孩家談得天真,心中大感有趣,笑吟吟正要進入帳內進餐,忽然最後一支騎兵擁著李百超前來,安大人道:「百超,我在此支撐二旬以後,就要看你的了。」

  李百超高聲道:「元帥寬心,晚生至多半月便可將凌月佔領,親率大軍前來支援元帥。」

  安大人連聲叫好!疾風中,安明兒只見父親就像一座城牆一般,矗然而立,只是從盔前散見根斑白的頭髮來,心中也不知是悲是喜。

  他說完行禮而別。安大人進帳用過早餐,下令三萬騎後西出玉門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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