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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〇


  穆中原又道:「穆某自習成此術,卻從未試驗,是以……是以冒昧想請勝老幫幫忙!」

  勝千松生性好勝,此時哪裡忍耐得住,冷冷一笑說道:「好說,勝某敢不從命。」

  穆中原微笑道:「勝老大概已明白,穆某求勝老在穆某身中下一巨毒,測試穆某防毒之法,倘若這術不靈,當請勝老施藥相救,這是我想來想去最安全的一個辦法,嘿嘿,但是,我想此失傳已久的大法必可成功剋毒,嘿嘿,那倒可省卻勝老施救的手續了!」

  勝千松抑不住地只覺一股怒火直沖上去,他冷冷一笑道:「穆十俠心密計周,老朽佩服佩服。」

  穆中原笑笑道:「好說,好說。那麼,穆某早知勝老有一絕毒之物,叫作……叫作『萬毒』……」

  他信口胡謅,勝千松忍不住接口道:「叫『青鶴液』」。

  穆中原笑道:「對,對,『青鶴液』,就以『毒鶴液』一試……」

  勝千松冷冷冷一笑道:「青鶴液入腹穿腸,隨血而走,老朽無法相救!」

  穆中原假裝驚喚了一聲道:「那……那勝老還有一種……一種……」

  勝千松接口道:「白腹丸。」

  穆中原道:「對,對,這種可有解藥?」

  勝千松陰笑道:「有是有,只是,很痛苦的。」

  穆中原堅定點首道:「沒關係,沒關係,這種白腹丸想來是丸狀之物?」

  勝千松冷笑道:「不錯,但入口見水立化,專防……嘿嘿,專防一般反哺術,逼脈功。」

  穆中原明白地點醒自己如想以吞下去用氣功逼住不化,到事後吐出的方法,是不行的,心中不由暗暗好笑,口中卻道:「笑話,穆某有技在身,何必用這等反哺、逼脈的通俗手法,勝老未免太小看穆某了,況且,就算技藝失效,勝老也會相救……」

  勝千松笑笑道:「說得極是,說得極是。」

  穆中原見他滿面躍躍欲試的神情,心中不由失笑,口中卻說得道:「話又說回來了,穆某對自己技藝甚為信賴的!」

  他見勝千松冷笑不語,又加一句道:「不是穆某狂,勝老,你雖號稱千毒翁,但……這是古傳秘法……」

  勝千松吼一聲道:「笑話!」

  穆中原立刻面上無嬉,冷冷道:「勝老如此自信嗎?」

  勝千松道:「不信咱們等會瞧。」

  穆中原見他氣得頷下白髯簌簌而動,口中又加上一句道:「咱們──咱們不妨賭一賭!」

  勝千松一怔,冷冷道:「賭?好極了,你說賭什麼吧!」

  穆中原笑笑道:「倘若在下吞了白腹丸,安然無事,勝老,你得依我一事……」

  勝千松冷冷笑道:「你想說動老夫不找天凡,哼,你聰是聰明,只是,你輸定了。」

  穆中原冷冷道:「倘若我敗了,願為勝老之奴三年!」

  勝千松微微一怔道:「咱們一言為定,駟馬難追。」

  穆中原長吸一口氣道:「那麼,勝老你拿毒丸出來吧。」

  勝千松一心以為穆中原存心想說服自己和天凡大師之間仇隙,對穆中原可恨到了極點,他仍含冷笑,緩緩自懷中掏出一粒白色藥丸。

  穆中原雙手掩面,猛地長呼一聲,默默走上前去,伸手拈藥,輕輕敵入口中吞下腹去。

  勝千松冷冷道:「白腹之毒,穿腸裂腹!」

  ***

  黑夜中,穆中原如一縷輕煙般又回到了客棧,他是真的不怕毒丸嗎?還是另有計謀在?

  他從那四個異服漢子的房外走過,但是他卻是大吃了一驚──

  只因他發現那房中已是空了,不僅空了,而且行李包袱之類也都不在,他腦中一轉,難道那四個傢伙全走了?自己苦心計畫都落了空。當下馬不停蹄地立刻奔出了客棧,飛快地向少林寺跑去。

  他衝到少林寺時,月亮正從天邊雲層中探了出來,他放慢了腳步,望著那巍峨的廟宇和牆邊一行行的大樹,他想起自己方入少林的時候,這些樹不多數握,如今已是合圍成蔭了,他不禁感嘆地搖著頭,樹猶如此,人何以堪!

  他輕輕地飄入了寺內,寺內一片和穆安詳,月光下望去,廟門前的護守神及石獅子都顯得格外寧靜,霎時之間,那些習藝修行的往事彷彿一件件全回到了穆中原的眼前。

  「噹……」

  鐘聲深沉洪亮地傳了出來,穆中原霍然清醒,他飛快地閃到大殿側後方的小天井,他對少林寺的形勢熟悉得無以復加,他知道只要伏在那天井中,不出片刻便會有人從前面走廊走過──

  他從懷中取出一張白紙,一支短碳條,飛快地在紙上寫了數行字。

  這時「咿呀」聲起,前面走道門啟,一個中年和尚走了過來,穆中原伏著上前,伸手輕輕地紙窗弄破,伸指一彈,將一顆小石子彈起「啪」地一聲落在對角的地板,那中年和尚猛可一驚,連忙向那邊走去。穆中原將那張寫好的警告書輕輕丟入。

  他反身提氣,一個倒觔斗一直翻起三丈有餘,一伸手攀住了一枝尖梢,借著一彈一蕩之力,猶如一隻大猿一般翻出了少林寺。

  不久,少林寺傳出了警鐘,但是穆中原已快回到客棧了。

  ***

  又是晚上了。

  穆中原背著簡單的行李,他雖然早就會賬離開了客棧,但是他竟然在這山間道中徘徊了整個下午,他已完成了示警的任務,但是他竟不忍就此離開,他明知他如被少林寺僧人見著,那是徒僧麻煩而已。當年,當他背著簡單的行囊,從少林寺裏走出來的時候,那老淚縱橫的少林刑堂掌理方丈哽咽著對他以寺規告誡道:「穆中原,從此刻起,你不再是我少林的弟子,你終生不可再入我少林禪寺!」

  當時他只是感到無比的迷惘,甚至連悲傷都感覺不到,他只是茫然地道:「弟子遵命。」

  就這樣,他被趕出了少林寺,此刻他望著山上少林寺的尖頂,滿腹的感慨使他再也不能離開,終於他下了決心,又向少林寺而去。

  這時,少林寺正在忙碌地準備著,十八個青年高手正在大殿前演練著少林寺鎮山之寶的羅漢大陣,在當年,穆中原曾被任命為少林羅漢陣中居中的首要璿璣羅漢,如今雖然他已多年未練,但是對那陣中的變化應接仍是了然於胸。

  他凝目望去,只見羅漢陣正在演練第九套陣法,那首要的璿璣羅漢是由一個十分年輕少年和尚擔任,場中一十八柄長劍上下飛舞,攻勢一招緊接一招,綿綿不絕。

  穆中原看了一會,覺得那羅漢陣的確神妙無比,每個細節都能把握得十分得體,他正在讚嘆,確忽聽一個洪亮的聲音叫道:「好啦,現在開始練第十五套陣法。」

  穆中原側目望去,只見一個龍鍾老僧正指揮著,穆中原喃喃道:「慧空師叔……慧空師叔……」

  他知道從第十五套陣法起,那三套陣法全要靠功力來推動了,這是十八羅漢陣中最厲害的三套。穆中原暗暗驚奇,難道那擔當首要璿璣羅漢的少年和尚如此輕輕年紀,竟能以上乘深厚內力推動這三套陣法?

  只見下面羅漢陣飛快地轉動起來,演到一半,慧空禪師叫道:「停!」

  他走上前去,對那少年和尚道:「天戒,你在那旋身發掌的一剎那,快是夠快的了,但是卻是力道不夠,再試一遍,天戒你要提氣旋出達摩神功!」

  羅漢陣又運行起來,到了那緊要關頭,慧空又叫他們停了,道:「天戒,你提氣發勁,卻讓空隙給露了出來。」

  那少年和尚點了點頭道:「弟子們再試一遍。」

  老和尚點了點頭,然而練到那緊要關頭的時候,少年和尚總是差了半籌,他停下身來,搖了搖頭嘆息道:「師叔,弟子功力不逮,總是不成。」

  慧空老和尚道:「天凡,你來試試看。」

  另一個中年和尚與那少年和尚天戒換了位置,陣法一展開,但是也不見佳。慧空老和尚道:「咱們暫時停止,各自去休息一下,待老納仔細想想看有無補救之策。」

  那些和尚全都行禮退去,只剩下慧空和尚一人,孤獨地站在石板地上,他仰首望了望天,搖頭嘆道:「唉,如果昨夜那投書示警的事是真的,這可真是少林寺空前未有的大劫難哩,掌門師兄不到明夜夜殘之際,是絕不能步出藏經閣半步,這兩日是他坐關修練的最緊要關頭,若是敵人在今夜或明夜來襲,那便如何是好?」

  他長吁短嘆了一番,忽然喃喃道:「羅漢陣本來萬無一失,可惜就差那麼一點兒火候,唉……如果『天若』還在就好了……」

  這「天若」兩字傳入穆中原耳中,他全身猛然一震,只因「天若」正是穆中原昔年的法號,穆中原只覺一口熱血直湧上來,他再也不猶疑了,他默默地對自己道:「我不走了,我在少林寺旁守護,哪怕送了命我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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