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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他抬目一瞧,只見錦帳低垂,杜良笠打開錦帳,床上躺著的正是他長目凝思,深宵夢迴的女子,只見她雙目緊閉,已然失去知覺。

  杜良笠道:「老奴怕心火上燒心肺,只有出手點了小姐睡穴,這只是一時之計,時間久了真如火上加油,更不好治啦!」

  齊天心見莊玲臉色白得毫無血色,她皮膚本白,人又生得纖細,此時病中蛾眉緊凝,更顯著楚楚可憐。

  齊天心緩緩道:「在下要替你家小姐通脈,請老管家護法。」

  杜良笠心中七上八下,他知如果功力不足,經脈不但不能貫通,反而引火上燒,後果真是不堪設想了。他點點頭,見齊天心滿有把握,不由心下略放。

  齊天心伸手一探,只見莊玲手足冰冷,後心跳動微弱,生機已極渺茫,他心中一驚,料不到情況如此之惡。莊玲走火入魔已經數日,杜良笠慌忙中急亂投醫,不但無能宣洩體內其火,反而壓抑血脈,真無異飲鴆止渴,傷勢不可收拾了。

  齊天心沉吟半晌,眼中竟流露出一種惶然之色,他一生之中就沒有一事不是輕而易舉取得的,此時竟然覺得毫無把握,不知如何是好。

  他耳畔似乎又傳來父親沉著的叮囑:「這通脈大法,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替人療傷,如果真氣一時不足,不但你自己首當其衝,真氣逆轉,內臟受傷,那被療傷的人立刻斷脈而絕。」

  他想起父親的神功,已達不可思議的地步,近年來才參悟出這套療傷大法,自己功力雖然不錯,但萬一一個不好,真如父親所言,那可就要抱憾一生了。

  他反覆沉思這個問題,這公子哥兒一生中只怕就只有此事令他猶豫的了。

  他心中忖道:「如果有成形靈芝在身旁,情形一定要好些。」

  他不禁有些後悔,應該將那靈芝切下一小片留下,對孫帆揚並無大礙,此時倒大可用上了。

  他見莊玲出氣愈來愈是微弱,眼看便不成了,他長吸一口真氣,右掌緩緩按在莊玲後心大穴之上。

  他右掌真力直吐,雙腳盤坐在床邊,他心中想道:「如果父親在旁邊多好,那是十拿九穩的了。」

  這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兒,在他漫遊湖海,揚名立萬的日子中,他從來沒有想到過父親,此時危險關頭,不禁希望父親在旁相助,世人天性都是如此。

  他轉念又想道:「如果這通脈之法無效,我這一生還能快樂遨遊天下嗎?」

  他思潮紛亂,突然右臂一震,一股炎熱之流上湧,他心中一凜,不再敢分神,雙眼內視,緩緩發出真純內力。

  整個屋子裏靜得呼吸相聞,杜良笠心神緊張,坐立不安在屋門口來回踱著步子。時間一刻一刻過去,他只見齊天心仍然分毫未動雙眼內視,臉上一片莊嚴,白玉般的面孔,瑩瑩放光。

  他看不出絲毫苗頭,心中真是急如火焚,又不敢貿然相問,忽然見齊天心左手一抖,也按到小姐腦後大穴之上。

  他心神緊張,輕步走到床邊,只見齊天心臉色突變酡紅,而且愈來愈是鮮艷,小姐卻是全身顫慄,臉色愈來愈白。

  杜良笠知已到生死緊要關頭,連呼吸都不敢重了,過了一會,齊天心額上汗如雨下,那淡藍色長衫,慢慢地一點點透濕,那料子原是蜀錦上品,本來絕不沾水,此時竟然透濕,可見出汗之多了。

  又過了一會,齊天心臉上紅色漸褪,頭頂上裊裊冒出一股白煙,這時莊玲臉上漸有血色,杜良笠心中大喜,忽覺身邊陣陣寒氣,原來竟是從齊天心體內發出。

  又過了一個時辰,齊天心紅紅白白轉了數次,已略有疲乏之色,莊玲呼吸漸漸粗壯。杜良笠心中狂跳,他心中想,再過不久,又是個活生生跳蹦蹦的小姐,真是狂喜不已。

  正在緊要關頭,忽然門外鈴聲大作,杜良笠怎樣也不願在此刻離開,但他怕鈴聲分了齊公子之心,當下飛奔而出,打開大門,只見少年董其心端端立在門口。

  他不知董其心為什麼突然來此,心中頗感不安,董其心笑笑道:「老丈突然搬走,小可實在瑣務纏身,竟不知老丈搬到何處,託了好些朋友才找到。」

  杜良笠道:「不知小兄有何貴幹?」

  董其心道:「老丈想是臨去匆匆,令嬡遺失一冊絹冊,店裏的小二拾來交給小可,小可特來相還。」

  杜良笠臉色一變,他知小姐平日精明機靈,她遺留她自己日常所作詩詞,如非對這人還有懷念之意,便是別有用意,他忽然想到小姐那本冊內有親筆寫的姓氏,他一路上和董其心到洛陽來,冒充父女的行藏只怕要敗露了。

  董其心為人君子,其實並未翻閱別人小姐之冊,他此時定睛一瞧,面前之人分明就是年幼時收留自己的杜公公,他城府極深,當下並不點破。

  董其心暗忖那同行的女子定是莊玲了,難怪甚覺熟悉,在道上杜良笠喬裝老農,不但容顏改變,就是行動也甚是迫真。他心想杜公公要瞞他只怕另有陰謀,但他願這兩人別再和他糾纏不清,只因他心中對小玲小姐含了一份深沉歉意。

  他交出絹冊,正待離去,忽然屋內傳出一陣清晰嘯聲,那聲音雖極細微,可是如長箭疾飛,直貫入耳,董其心大震忖道:「這嘯聲分明是絕代高手勉力運力吐氣,真氣久聚不散,自然形成聲浪,這人是誰,洛陽城中除了齊天心而外,難道還有其他高手。」

  他心思敏捷,一時之間腦中已閃過數種不同念頭,他瞧著那偽裝的杜公公,心中忖道:「如果屋裏的人是齊天心,那麼能令他奮起全力而拼的人,更是功參造化了,真有此人,我也不是對手。」

  那嘯聲縷縷不絕,董其心惦念齊天心安危,他也不管杜良笠阻住他,輕身一閃,便直奔屋內。

  杜良笠眼看攔之不住,也飛奔入內。

  董其心一瞧,原來齊天心是在為人療傷,施出這無比的真力,他心中一定,口中低聲道:「齊公子,小弟助你一臂。」

  齊天心運功至緊要關頭,他恍若未聞,董其心緩緩地伸出一手,搭在齊天心的肩上。

  過了一會,忽然一聲慘叫,四周一片寂靜,更顯得淒慘無比,杜良笠跳起身叫道:「小姐死了?」

  齊天心凝重走下床來,他向董其心望了一眼,那目光中包含了又是怪他多事,又是無可奈何的神色。

  杜良笠如一頭瘋獅,衝到小姐床前。董其心輕輕一揮,將他震退幾步。

  齊天心轉身又向床上莊玲望去,那目光中充滿了熱情和憐愛,董其心心思細密,如何瞧不出來,他輕輕道:「老丈,你小姐已經好了!」

  杜良笠一怔,頹然倒在地下,董其心含笑退出,莊玲那秀麗面孔又重回到他胸中,不知怎的自己從小從來就沒注意這位大小姐,此時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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