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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孫帆揚轉身一躍出了窗子,他在家中從未露過一招半式,珊兒見父親一飛而出,直驚得合不攏嘴來。

  孫帆揚只見院中黑壓壓一片,半個人影也沒有,夜風吹得他面頰發涼,可是他胸中熱血奔騰,真如萬川歸流,洶湧狂瀾,一生之中,他沒有比此時更振奮感激的了,他默默誓道:「齊公子你不願露面,是怕我受恩不好意思,此恩深沉,但教公子吩咐,我姓孫的水裏來水裏去,火裏來火裏去。」

  他胸中感激之情瀰漫,緩步走入內,這時在屋簷下貼著一個青年公子,他右手食指勾住屋角,身子竟能久貼簷下,不露身形。

  這公子正是齊天心,他見孫帆揚喜得有如瘋狂,心中也跟著快樂起來,他替柔雲劍客及孫帆揚解決了一個問題,就如替自己解決難題一樣輕鬆。

  屋中又傳來珊兒悅耳的笑聲,齊天心忽感心內一陣空虛,他心中忖道:「善人自應善報,我不過替天行道而已,事完了,我也該走啦!」

  他右手指一勾,身形凌空而起,一會兒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忽然黑影一閃,從園中假山中走出另一個少年來,他瞧著齊天心優美的身形,和那種揮金若沙的英雄氣概,心中真有說不出的高興。

  他心中想:「齊天心雖傲得緊,可是濟人若溺,俠義心腸教人心折,姓孫的果然是好人,花了半夜工夫,替他卻敵也還值得。」

  他看著夜已深沉,不再逗留,也起身越牆而去。

  原來這少年正是董其心,他和白三俠起初只知靈芝仙液落在柔雲劍客手中,卻不知是孫帆揚所失之鏢,後來弄清此事,白三俠素仰孫帆揚為人,便和董其心不再插手此事。

  這天晚上董其心在洛陽城中忽然發現數名內家高手,他心中奇怪,又怕是那三個蠻子同道,當下便跟蹤下去,原來這些人都是耳聞孫帆揚鏢局中押了千年靈芝,為這武林異寶而來,其實這是河洛三英上次鎩羽而歸,自知功力相差太退,奪寶無望,又恨子母金刀孫帆揚對他兄弟無禮,便到處造謠,替孫帆揚惹下麻煩。

  那批人總有五六個之多,都是內功精湛高手。董其心聽白三俠說過孫帆揚為人,心想這批人乘人之危,大非英雄行徑,他連顯神功,就在孫帆揚園外將這五六人嚇得心驚膽顫,抱頭鼠竄,他正想回去,忽見齊天心飛步而來,拔上門外一顆沖天高樹,輕飄飄落在園內,董其心好奇心起,也跟了進去,躲在假山中,將齊天心所作所為瞧了一個清楚。

  董其心走了一會,想到齊天心這人種種行徑,不由想起兒時讀史記,司馬遷筆下的信陵公子,只覺齊天心可取之處愈來愈多,他心中忖道:「信陵公子富可敵國,為人光風霽月,這姓齊的雖非王公巨侯,但有一股高雅氣質,較之公侯毫不遜色,而且他施恩坦然,像是當然之事,並不隱言怕別人知道感激,因為他好像永遠都是施恩者。真是大有古人之風,只是信陵公子謙謙若虛,這姓齊的卻有一股傲氣。」

  他邊走邊想,轉念又忖道:「如果我有許多錢財,我自也會去幫助別人,可是我想總沒有姓齊的做得那麼自然灑脫,好像根本是理所當然的事,怕是多年培養的結果吧!」

  其實他兩人天性大是相異,豈可同日而語,董其心如是行俠助人,一定事成身返,生怕別人感恩圖報,齊天心卻覺得這根本不值得感激,他揮灑銀子救人,就如拋一塊石子一般稀鬆平常,好在他有個最最了不起的父親,相形之下,董其心畢竟落了個小家氣。

  他心中胡想,無形中對齊天心已產生一種非常親切的感情,而且甚是深厚,他走著走著,不覺已走到住所,白三俠坐在燈下,怔怔只是發呆。

  董其心道:「白三哥還不安睡。」

  白翎道:「我只擔心長安,蕭老五和穆老十。」

  原來丐幫十俠是依入幫先後排列,金弓神丐蕭五俠在十俠之中年齡居長,但入幫較遲,只排行第五。

  董其心沉吟道:「如果是和藍大哥在張家口,碰著那三個小子,那麼的確非同小可,如果是和到洛陽來的那三個武功相若,那麼蕭五哥和穆十哥戰雖不勝,也不致於不可抵敵。」

  董其心知穆中原在丐幫十俠中功力已是數一數二的人物,金弓神丐箭法又是武林一絕,是以不太過擔心。

  白翎道:「愚兄近數日心神不寧,似有大禍臨頸,我白老三一生經過多少兇險,卻從無預感。」

  董其心道:「等古四哥傷勢一好,咱們大夥去長安。」

  白翎心內大為感激,他乃是豪俠之心,口中並不說出,兩人回房去睡。

  ***

  第二天一早,洛陽城中遍傳,林百萬家中之寶成形靈芝,被一個青年公子花了十萬兩銀子買下,洛陽雖稱富饒文明古都,可是一下能拿出這許多銀子的人,卻是寥寥可數。

  城西一家大院子門口,擠滿了男女老幼,有衣冠楚楚的紳士,也有粗野的販夫走卒,人人都渴望地看著坐在門口的一個少年華服公子。

  那公子見眾人實在太亂,他微微一笑,緩緩道:「各位不要爭先恐後,只要有林百萬錢莊的銀票,一律五十兩換一百兩,赤金相抵。」

  他順手打開一隻大箱,裏面全是一座座赤金元寶,朝陽初升,映得那黃金光芒四射,只一剎那,眾人啞口失聲,偌大一夥人群,靜得連尖針落地也可聽清。

  他又開了數隻箱子,都是黃金明珠,眾人為這聲勢所震,自然而然整齊地排成一條長龍。

  他身旁站著一位中年商人,手中撥弄著算盤,一邊收進銀票,一邊換出金綻,他動手之快,就如行雲流水,絲毫不滯,那青年公子睜大著眼,滿臉敬佩之色。

  人群中有洛陽經商的,都識得那中年商人是洛城最大銀樓天寶銀莊掌櫃,他算盤心算之術,已是宇內難尋,臻於大國手地步。

  那站在後面的青年身後還有數隻大箱,心中盤算一定,可以兌現,便都安靜地等著,那兌過現的人,也都無言疾行而退,生怕主人反悔。

  眾人雖則不敢說出,但卻都有個共同想法:這青年如非上天財神派下的散財童子,便是個神經漢子,只是這少年生得煦然有若美玉,八成兒是大羅神仙。

  這平空便賺一倍的好生意,如何不傳遍洛城,漸漸的人叢愈聚愈多,人人的興趣都集中到這城西巨院來,早上傳說的十萬金購靈芝的事,已漸漸被人淡忘,有些商人湊足了家中紋銀,先到林百萬錢莊兌成銀票,一轉手便又賺進一倍銀子。

  人人都怕林百萬知道此事,他不發銀票,自將錢莊銀票去賺錢,是以洛城家家俱知,就只把林百萬一人瞞得如鐵桶一般。

  這時輪到一個小女孩,她衣服雖是陳舊,但卻甚是清潔,補縫之處也非常平挺,她怯生生地從袋中取出一張小額銀票來,那銀票摺疊得四四方方,她小心地雙手打開交給那發銀中年掌櫃。

  那中年掌櫃一看,那銀票票面只有五兩,他笑笑道:「五兩加倍不過十兩,咱們最少的也是黃金一兩,便值得五十兩銀子啦,又不能將金子打碎,這個太少,可不能兌現啦!」

  那女孩雙頰通紅,她見四周人都瞧著她,不禁羞不可抑,一句話不說,便將銀票收回袋中,正想低頭溜走,那少年公子道:「小姑娘別走,你這五兩的銀票今天還沒有收到過,便算五兩黃金好了,好教那些貪心想賺大錢的人看看!」

  他邊說邊就把五個一兩重金錠塞在那女孩手中,那女孩有若夢中,呆呆的,連說謝都忘了。

  那少年笑容滿面地望著那小女孩,小女孩手中重沉沉地握著五塊金錠,直不知道是真是幻,過了半晌,她見到那少年頭已轉開,那掌櫃的又開始他的分銀工作,她悄悄地走開,飛奔到大街上去,走進了一家皮貨店,買了一件她早在幾個月之前便已經看定的皮裘外衣。

  那一兩金子找下來還剩下二十餘兩銀子,小女孩做夢也沒有想到擁有這巨大的財富的一天。

  她繡花整整積了一年錢,這才湊足五兩銀子,她要買件皮外衣給她媽媽,還差一半多,因為媽媽唯一的一件皮衣,去年在她生傷寒時,已送進皮貨店賣了。

  她捧著皮衣,一步步走回家,心中編織了無數個美夢,似乎悲苦的命運已經遠離她去了。

  換銀票的工作到了中午以後才漸漸完畢,那少年取出一錠五十兩金元寶送給掌櫃,那掌櫃早上手中發出何止萬兩金子,此時也不覺五十兩之多了。

  那少年將銀票收齊,滿滿裝了一個大袋,他嘴角含笑,神色極是得意,收拾一下剩下金錠,提著布袋,大步走向大街上林百萬所經營的錢莊。

  他一言不發,將布袋往櫃檯上一放,那錢莊的夥計打開布袋一看,只見大大小小全是自己錢莊所發出的票子。

  那管賬的二爺連忙接過點數,數了半天恰好是五十萬兩,他臉色蒼白,顫著聲音說道:「客官可要全領?」

  那少年揚聲道:「這個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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