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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廿六 洛城風雲

  洛陽古都,初夏的陽光,淡淡地灑在黃土的城郊,天氣涼爽,風吹起還帶有一點寒意。

  這是難得的好天氣,大河兩岸,一年到頭就這只幾個月最舒服,沒有冰天雪地的酷寒,做做輕鬆的活兒,身上穿件夾褂兒並不流汗,天穹又高又藍,冥冥裏看著人世滄桑,改朝換代。

  這天城外呂仙寺擠滿了上香的士女,富家的兒郎穿得錦衣光采,穿梭似的在人群處走來走去,後面都是跟著幾個奴僕,唯諾從行,還有一些名門閨閣千金小姐,打扮得花枝招展,含羞地扶著丫鬟,碎步而行,虔誠地跪在神前,默默許願,沒有人能夠知道她們心願是什麼,這是人間最珍貴的秘密,也是最溫馨的秘密。

  這廟中供的是呂仙,黑堂堂一張臉,幾許細髯,也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相傳成廟以來,善男信女求財得財,疑難得解,求子得子,端的靈驗非常,是以香火不絕。

  過了晌午,人群愈來愈多,廟外的廣場擠得水洩不通,忽然人叢中喧嘩大起,原來夾雜在人堆裏討錢的叫化都集攏來,七嘴八舌叫道:「齊大爺,您老好!」

  「齊大爺,您老又來啦!」

  眾人心中一奇,紛紛抬目瞧去,只見一個俊雅青年公子,邁著大步走來,他揚目向眾人一掃,臉上忽露失望之色,漫不經意一掃,遍地都是碎散銀子,眾叫化紛紛俯身去拾,卻是慢條斯理,絕不亂搶。

  那年青年公子正是齊天心,他心中忖道:「能將這些像餓死鬼一般的叫化子,管理得如此有規矩,看來昔年丐帶的頭兒當真是個人才了。」

  他出道太遲,對丐幫昔日名頭並不清楚,丐幫自居庸關一戰,遭了莊人儀調虎離山之計,被九音神尼打得零零落落,藍文侯痛心之下,解散丐幫,其實丐幫潛力仍在,幫眾團結非常,各地分舵仍是井井有序,領導有人。

  人叢中那些富家公子,見齊天心一出手便是大把銀子,少說也是百十兩,真可供上等家庭半年之用,心中都暗暗吃驚,但表面上卻裝作不在乎,齊天心也不理會眾人,只注目人叢中,似乎正在尋人。

  那閨閣千金們,平日深居簡處,何曾見過如此俊美少年,愛美惡醜乃人之天性,都忍不住偷瞧齊天心兩眼,心中怦然而動。

  齊天心佇立半刻,臉上盡是失望之色,他這人胸無城府,喜怒哀樂都形之於色,那些叫化紛紛道:「齊大爺,廟裏的呂仙爺爺才叫靈驗哩,你老可要去求個籤去?」

  齊天心揮揮手,轉身便走,又到城外四周逛了一會,直到天色大暗,這才無聊地走回城中。這洛陽自古以來,曾多次尊為京都,端的萬家燈火,繁榮異常,齊天心找了一個酒樓,臨窗而眺,只覺一片升平,酒樓上更是笙歌不絕,雅座中時時傳出笑謔之聲。

  齊天心突感心中甚是落寞,他從張家口千里之外又來到中原,雖說是要找尋那冒充自己的僕人羅金福,可是心中卻時時刻刻惦掛著有數面之緣的少女,一路上真是馬不停蹄地趕來,他情感極是強烈,如果心中對某人好,真恨不得立刻掏出心肝以示真誠,如果討厭別人,那就唯恐別人不知,處處要尋人霉氣,總算他本事高強,率性而行,別人卻也奈他不何。

  這時已是初更時分,齊天心喝了一杯酒,心中更是千頭萬緒,煩躁已極,他來到洛陽已經數日,卻連那姓莊的女子影子也沒見上,他到處閒逛,只是想碰上那少女,他心想那女子天真活潑,定是喜愛遊玩,可是走了三天,卻是白費心機。

  他俯視街心,青石板的大道,行人來往匆匆,臉上卻都安詳,他哪知道,不久以前這古城蘊釀著一件空前大禍,關係整個中原武林,他哪又想到這場大禍被一個自己曾瞧不起的少年,一個只受欺侮而不知還手的少年,一手給挽回了,就是那驚天動地的一掌,至少挽回了洛陽道上武林數十條豪傑的生命。

  古城的夜很是安詳,齊天心留連樓上,心中不知該做什麼,酒樓上的人漸漸走了,絲竹之聲也停止。這時是明月高懸,齊天心看看屋頂,心中想道:「這酒樓氣勢不凡,可惜就只有這一層,如果高高地再有幾層,我倒願意上去。」

  他想起兒時讀的詩詞:「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心中更覺不是味兒,正想起身會賬離去,忽然街上馬聲得得,一隊鐵甲騎兵縱馬而來,那領頭的是個胖子,卻是江湖漢子打扮,口中叱喝道:「讓路!讓路!」

  街上行人紛紛走避,那店小二見齊天心一個人悶坐,便上前搭訕道:「這是抓飛賊的。」

  齊天小心中忖道:「洛陽城內安靜,怎麼會出飛賊?這倒要瞧瞧,如果真的是武功高強匪類,我倒可助軍士一臂。」

  他性喜熱鬧,心念一轉,便將輕愁暫時拋開,順手丟了一綻銀子,也不問酒錢多少,起身便走,遠遠跟在那隊軍士之後。

  那隊騎兵走到城門旁,停了一會竟然城門大開出城而去,齊天心身形一閃,守城兵丁眼一花,他已混出城外,施展輕功,跟上前去。

  那隊騎兵走了很遠,忽然停在郊外一處小村之前,帶頭漢子一招手,眾人紛紛下馬,包圍著向一座小院撲去。

  齊天心暗怪道:「這鄉村都是樸實農民,怎會是飛賊?」

  那為首漢子,見包圍之勢已成,大步走近大門,口中高聲道:「飛賊快滾出來,爺們倒要瞧瞧你有多大能耐。」

  齊天心只見那小屋大門緊掩,那為首胖漢口中雖則虛張聲張,其實對屋內之人很是忌憚,他怕屋內之人忽然襲擊,是以遲遲不敢去撞大門。

  屋內人聲寂然,並無人回答,那軍士罵道:「兔崽子,你再不出來束手就擒,老子可放火了。」

  齊天心心中好笑,尋思道:「這官軍頭子說話倒像殺人放火的匪類一樣。」

  屋內仍然沒有回音,那頭兒手一揮叫道:「兄弟們,火箭招呼!」

  忽然大門砰然打開,一個結實的少年走了出來,那頭兒嚇了一跳,倒退數步,定定神,叱道:「好飛賊,你的末日到了,快跟爺們吃官司去。」

  那少年身高膀闊,好一副魁梧身形,他滿臉輕蔑地道:「就憑你這飯桶成嗎?」

  他雙目四周一掃,只見黑暗中隱隱閃爍著刀劍光輝,心知一定來了不少武士。那頭兒怒道:「大膽飛賊,你目無法紀,難道還敢拒捕嗎?」

  他邊說邊就一刀砍去,這是他平日逮捕人犯的習慣,不分青紅皂白,也不管是否冤枉,先來一個下馬威再說。那少年不慌忙,右手雙指一伸,夾住刀刃,那頭兒運勁收刀,卻是不能移動分毫,又羞又惱,只急得連脖子也紅了起來,那少年一收手笑道:「好,好,好,誰要你這把破刀,就還給你吧!」

  他這一鬆勁,那頭兒頓時身形不穩,一連倒退數步,還是不能站住,正要後跌倒地,忽然人影一閃,一個白面老者飛縱而至,雙手輕輕一托,穩住那頭兒身子,那頭兒定眼一看,當下大喜道:「顧老爺子,原來是您老人家來了,這!這小子就是鬧遍洛陽的飛賊。」

  那白面老者冷冷道:「李頭兒,你把人馬帶走。」

  那姓李的頭兒道:「顧爺,咱們……咱們知府大人交代下來,這小子可要活捉,還有那小妞兒……」他話尚未說完,那姓顧的白臉老者不耐煩道:「好了,好了,老李兒,你回去稟告金大人,一切唯我姓顧的是問。」

  姓李的頭兒如釋重負,召集人馬而去。齊天心在暗裏老早就瞧得不耐煩了,可是他弄不清倒底誰是誰非,心想總不能幫錯壞人,是以耐著性未曾出手。

  他見那少年年紀和自己相若,而且一臉正氣,絕非為惡作歹的人,心中正是沉思不解,姓顧的老者抱拳微微一笑道:「在下顧紹文,不敢請教兄臺高名大姓?」

  那少年倒退半步,運氣於胸,雙掌有意無意一合,像是回禮一般,其實他是怕遭對方暗算。顧紹文心中暗道:「這少年不過十多歲,瞧他一臉還是孩子模樣,怎的如此機警?」

  那少年道:「原來是北五省第一名捕頭顧大爺,在下失敬了。」

  顧紹文道:「好說,好說。」

  少年道:「在下是無名小卒,亮出名來顧大爺也不會知道,不如不說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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