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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周石靈道:「不錯,那年他在武林之中公開宣揚要向董施主你報仇挑戰的事,董施主你可還記得?」

  董無公長嘆道:「老朽如何不曾聽到?只是那時節老夫已是武功全無的一個廢人了,挑戰也只好由得他挑了。」

  周石靈道:「那藍施主便是目睹了唐君棣身遭慘禍的一幕……」

  董無公冷笑道:「可是又有人冒充老夫痛下毒手麼?」

  周石靈道:「董主請聽下去便知……」

  ***

  那年,藍文侯和他幫中五俠金弓神丐蕭昆從河南趕到湖北,在開封城外的荒廟中過夜,那是一個月黑風高夜。藍文侯和那金弓蕭昆一踏進那座破廟,立刻被一幕慘絕人寰的情景給嚇呆了,那廟中久無香火,和尚也不知去向,只是個半朽半存的神像豎在牆上,那神像下,卻是一片血肉模糊的慘象,只見那神案下一排躺著五個赤條條的人體,有一個老人,一個少婦,一個壯漢,還有兩個兒童,其中四個都是開膛破腹,只剩下那個老人,正在地上翻滾掙扎,卻又叫不出聲來。案上坐著一個人,拿著一柄匕首,又向老人心口剖去,他身邊有一盆綠色的漿汁中泡著四顆人心,還在微弱地跳動著。

  藍幫主與蕭昆雙目如同噴火,正要跳將進去,忽然轟隆一聲,破廟的土牆倒了下來,一個魁梧大漢衝了進來,他指著案上那人大喝道:「何方妖人,近日開封城內老少童子連續失蹤,原來是你……」

  他話未說完,那案上之人竟是毫不理會,伸手一送,那老人倒在地上,一顆活心落入盆中。

  那魁梧大漢見了那盆中的綠汁和五個人心,驀地駭然大叫道:「南中五毒!」

  案上之人這才冷冷道:「你是什麼人?」

  那大漢怒道:「在下四川唐君棣,你是什麼人,誰告訴你南中五毒要用這種方法調製?你還有人性麼?」

  那案上之人忽然如鬼魅一般一晃身形,唐君棣已慘叫一聲倒在地上,而那人出了廟門。

  藍文侯和蕭昆就沒有瞧清是怎麼一回事,他們一齊衝進廟來,唐君棣在他上慘然嘶喝道:「你是誰……留下名來,唐某死不了的……」

  廟外那人狂笑道:「老夫董無公!」

  聲音已在十丈之外,藍文侯一把摸了摸唐君棣的脈門,叫道:「五哥你照顧他……」

  他反身出廟追趕而去,然而夜色蒼茫,什麼也沒有追趕到──

  唐君棣被那人手浸南中五毒抓在背上,五個指孔流著黑血,他四川唐門是毒物之祖,唐君棣竟沒有送掉命,然而從此是個瞎子了……

  ***

  董無公冷笑道:「難怪唐君棣一直在江湖上揚言要找我董無公,哼哼,我董某……」

  周石靈打斷道:「當時藍文侯告訴我這些時,藍幫主就曾對貧道說,他敢斷定那個調製南中五毒的怪人八成不會是董施主,地煞雖有惡名,可是做了這等武林不恥的丟人事後,何必故意還要說出『老夫董無公』?」

  董無公長嘆了一聲,周石靈道:「董施主此去何方?」

  董無公道:「老夫要回家去一趟。」

  周石靈知他此去是擔憂其心的下落,他想了想道:「貧道隨董施主去不妨事麼?」

  董無公知道他的意思,是要一路保護自己。董無公一生縱橫湖海,想不到卻也有要人保護的一天,他心中感慨萬端,但是他知道那是周石靈的誠意,於是他道:「那……那自是不妨……」

  周石靈見他答應,他不再多說,便道:「這就上路麼?」

  董無公點了點頭,他心中在想著:「其心啊其心,你怎會跑到江湖上去浪蕩呢?這些日子你可好麼?」

  ***

  黃昏如濃妝艷抹的半老徐娘,正是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草原上長長地躺著那濃密森林的碩大影子,幾隻昏鴉在紫色的天邊徘徊,草原的盡頭,那雄偉的莊院此時靜得有如前古的荒寺。

  莊院的高大牆垣門欄上,已結了好些蛛綱,灰塵在朱色的木欄上厚厚地鋪了一層。當時那神秘人物莊人儀住在這隱密的山莊中,這莊中曾經一度風雲際會,來自四方英雄人物,都在莊人儀的毒計之下成了莊中囚犯,曾幾何時,這莊院已成了鶴去之樓!

  空蕩蕩的院中,幾隻麻雀莊院中揀些小蟲草實吃。驀然之間,院中多了一個人,奇的是這人忽然出現院中,竟連麻雀都沒有驚起一隻。

  這人到院中,滿面驚疑之色,他喃喃道:「怎麼?難道全死絕了麼?」

  他如一縷輕煙一般,飛快地在莊院中前後轉了一圈,一個人影也沒有,他不禁有些駭然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出了事麼?怎麼一個人也找不到?」

  他從院中走到那敞著的大廳,一進門,立刻便驚得呆住了──

  地上一具發臭的屍體,那正是神秘的莊人儀!

  這人啊呀叫了一聲,猛敲腦袋跌足自責道:「唉,溫萬里,這一下恐怕要全盤計畫付之流水了!」

  他緊張地在大廳前後勘察了半天,什麼也沒有發現,他不禁喃喃罵道:「莊人儀這奴才,平常我還讚他能幹。這才把大事交給他辦,豈料出了這大的毛病,唉,這該死的奴才!人道有其主必有其奴,他跟了我這許多年,怎麼那麼不肖!」

  若是此時有旁人聽見了這一番,保管他會驚得跳將起來,武林中的神秘怪客莊人儀,竟是這溫萬里的手下「奴才」!

  溫萬里退出了大廳,他很快地又到了「飛雲閣」中,立刻他又發現了莊人儀夫人的屍身,他一步搶入,只見屋內灰塵遍佈,找不出一絲線索。

  忽然他的目光被一件東西吸引住了,那書桌上,放著三輛通體透亮的短劍!

  「天劍令!」

  溫萬里不禁全身一震,他一把將三柄短劍拿在手中,喃喃地道:「原來是天劍,原來是你,難怪莊人儀這奴才要出毛病了,只是天劍怎麼會到這裏來的?難道他一切都知道了麼?」

  溫萬里退出了飛雲閣,一抬頭,左面的精舍上掛著「竹篁小宅」四個字。

  於是溫萬里走了進去,他喃喃地道:「這一下事情可糟了,若是真讓天劍什麼都知道了,那豈不一切計畫都成泡影?唉……我命莊人儀製作的面具也不知他放在哪裡?」

  他四處找了一遍,忽然屋角上找到了一堆廢紙廢泥,他把廢紙推開,裏面一個肉色的面具。

  他如獲至寶地把那面具拿了出來,仔細一瞧,不禁略為皺眉,喃喃道:「怎麼這面具做得額角太低,倒是像他弟弟多些……」

  他怎知這副具乃是當日孫大叔頭一次製的,因為不夠像,已然廢置不用的了,那成功的製成的一個,例在孫大叔暴斃的那晚,被那神秘的青袍怪客拿走了。

  溫萬里哪知道這些,他喃喃道:「不過也不要緊,只要我在額上稍改便行了。」

  他一手提著面具,一手拿著三柄天劍令,在竹篁小宅中踱了幾個來回,最後似是下了決心,暗自道:「不管天劍如何,我還是照計行事,那絕不會有錯的……」他又想道:「待我把這面具去交給天魁,叫天魁冒充,把這三柄天劍令送到少林寺去,我麼,哈哈,我先到少林寺去假做一次好人,假勸少林寺多多提防,到時候冒牌的天劍大鬧少林寺,有誰會想到我頭上來?」

  他想了想,覺得再無值得多慮之處,喃喃決心道:「這是天衣無縫,百無一失!」

  溫萬里又悄然地離開了莊院,不錯,他的計策是「天衣無縫」,不過「百無一失」就很難說了;因為世上的事,往往巧之又巧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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