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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五


  孫不韋沉思半晌,才道:「方法不能說沒有,但恐怕縱然行起來,也難成功……」

  高戰聽說還有一絲希望,喜得跳了起來,急道:「有什麼能行的方法,只要救得金姑娘,赴湯蹈火,晚輩也願去的。」

  孫不韋笑道:「為了一個臭女人,可笑竟會說出這種假話來。」

  雲冰若笑著道:「姓孫的,有什麼辦法快些說出來,別盡在東扯西拉,耽誤時間。」

  孫不韋想了想,說道:「平時開爐煉藥,全靠我自己以內力助那爐火,所以時間總須三四個時辰,假如要速成,由你們二位共同助我協力摧動火力,時間自然可以節省一些,但如今我已負了內傷,功力打了個折扣,因此,合我們三人之力,只怕最快也要三個時辰,才能將藥煉成……」

  高戰等不及他說完,早已喜道:「這個不難,晚輩定可全力助您老人家,務求提早煉成就是。」

  孫不韋冷冷道:「你先別太高興,我話還沒有說完哩!」

  雲冰若道:「那麼你怎不快說。」

  孫不韋又道:「如我們三人合力煉藥,無人守護,萬一有人再撞了來,咱們三人只有束手待斃,但要是留下一人守護,又怕力量不足,難成大功,所以這是第一個難題。」

  高戰忙接口道:「這不打緊,天煞星君師徒都已逃離下山,這兒輕易也不會再有人來,假如還不放心,晚輩可以將無為上人座下靈鶴召來,有靈鶴守護,普通武林人物,萬難輕越雷池一步的。」

  雲冰若點點頭道:「能這樣,那就多少放心一些了。」

  孫不韋又道:「煉藥之際,如果我們三人中有任何一個中途力道不繼,都足以引起其他二人同入危境,而且一旦發生這種事,丹藥無法一鼓煉成,再延時刻,那就效力相差太遠,這是第二難題。」

  雲冰若道:「你敢是信不過高少俠,怕他年輕難以持久負擔助火之力嗎?」

  孫不韋道:「高少俠內力精湛渾厚,我豈是看不出來,我所擔心的,是我自己,方才煉藥中途失神,內腑已有傷勢,只怕難以持久再度運功。」

  高戰忙道:「那就由晚輩和雲爺爺出力助那爐火,老前輩只管藥物,豈不甚好?」

  孫不韋笑道:「我是主持全局之人,怎能袖手不出力呢,不過,時間還有三個時辰,假如開始時不太急,大家緩緩施力,我自信還能支撐得住,等到快滿三個時辰,你們看那爐火仍是紅色,未轉成綠色,那時就別再顧我,只管全力貫入爐中,搶救丹藥要緊,我便受些內傷,也無妨礙了。」

  雲冰若道:「好吧,咱們就這麼辦,高少俠快去召靈鶴來,孫兄和我速置丹爐。」

  高戰聽了孫不韋這番話,心裡頗覺不是滋味,行了幾步,忍不住又問:「孫老前輩,假如爐火不能變綠,不知除了加力之外,還有沒有旁的方法,可以使丹藥速成?」

  孫不韋臉上忽然掠過一抹慘然的神情,緩緩說道:「你曾聽說過春秋時候,歐冶子煉劍的事嗎?」

  高戰心頭一震,道:「晚輩曾聽人提起過……」

  孫不韋笑道:「那就是了,煉藥和煉劍,同一道理,假如到時火候難足,只有犧牲一個人,捨身入爐殉藥,自然便成了。」

  高戰聽得渾身一陣顫動,緩緩點頭道:「多承前輩指教。」轉身便匆匆而去。

  原來他在這剎那間,已下定一個無比堅定的決心,為了救金英性命,如到萬不得已時,便犧牲自己,也是義無反顧。

  但他卻料想不到自己這番赴死的心意,卻深深激起另一個人殉命之心,竟使這樁煉藥的事,演變得無比慘烈。

  ***

  待他從山頂將通靈大鶴召來,草坪上,已經架起一隻巨大的丹爐,這丹爐是雲冰若和孫不韋合力從茅屋廢墟中尋找出來,一切藥物器材,都已準備妥當。

  孫不韋虔誠的向空祝禱一番,拜了三拜,謹慎地將藥物放入爐中,高戰忙囑咐巨鶴幾句,便和雲冰若三人分坐在丹爐三面,各出左掌,抵住爐身。

  孫不韋緩緩向二人點點頭,引然爐火,三人便一齊閉目運起功力,將本身真氣,循著手掌傳入丹爐內。

  高戰本門「先天氣功」已有十成火候,又遵從孫不韋交代,開始時不敢全力施為,只用了四成力量,運氣入爐,剎時間,他忽然感覺到似有一股看不見的強勁暗流,在繞著丹爐流轉,漸漸跟自己的力道相融合,丹爐中登時發出熊熊的火焰。

  他忍不住睜眼看看爐火的顏色,果見火焰呈著一片橘紅,爐口散發著一陣幽香。

  草坪上,除了火光跳動的「虎虎」聲響,重歸寂然,三人面爐而坐,都凝神貫注,心不旁騖,只有那巨大的通靈巨鶴,緩緩在小溪邊踱著悠然的步子。

  時間漸漸逝去,東方天際,已經泛出朝霞,燦爛的晨暉映著紅色爐火,使這華山深處,呈現出無比瑰麗的光彩。

  地上躺著兩個重傷的人,那是金英和斷腿殘廢老人,他們一動也不動的臥在草地上,靜靜等待著那起死回生的靈丹成功。

  一個時辰,已經很快的過去了。

  爐火沒有任何變動。

  高戰忍不住漸漸加了兩分力道,頓時覺得雲冰若和孫不韋二人也跟著加強了真力,同時,孫不韋額上,似已隱著汗珠。

  第二個時辰又在寂寞中渡過,爐裡火色,依然只是深紅色!

  高戰眼看時光飛逝,不禁心驚地睜開眼來,凝目望去,金英一臉蒼白,映著陽光,分外可怖,簡直與死屍差不了許多。

  他心頭狂跳難抑,不由自主,又在掌上加了三成力道。忽然,那爐火竟已由紅輕成了淡綠,空際散發的香氣更濃,高戰狂喜,知道丹藥就快成功了。

  那知正在這時候,對面的「百草仙師」孫不韋突然大大的震動了一下,高戰感覺到掌上傳來的真力遽然間消弱了許多,而孫不韋頭上汗如雨下,顯見已經支撐不住了。

  這等緊要關頭,假如他一旦支撐不住,勢必全局俱毀,高戰陡然瞪視著他,眼見爐火中火焰,又從淡綠轉成了深紅。

  這時候,半個時辰又已悄然而逝,孫不韋忽然全身抖動起來,抵在爐上的手掌,好幾次似欲收回,但卻被他全力苦忍住,口裡氣喘頻頻,那呼吸之聲,竟蓋過了丹爐中火焰的聲響。

  高戰又驚又急,回目看看雲冰若,卻見他閉目端坐不動,掌上沉沉發出真力,越來越大,迫得高戰也只好加注了全身力量。

  那爐火被他們二人全力貫注,慢慢又變作了淡綠之色,時間卻只剩下不足半個時辰。

  高戰神情大起恐慌,一面催力行功,一面暗中思忖:「假如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候,孫老前輩真的不幸支撐不住受傷,只好犧牲我一條性命,助成丹藥,以救金英。」

  但是,他不期然又想到不久前雲冰若的話,他雖是嘆息吳凌風的志短情長,又何嘗不是暗示高戰,要他以有用之身,替國家做番事業,不可為情所困,頹廢終生麼?

  是啊,他空有一身絕世武功,至今仍無以酬報國家,父親臨終是如何叮嚀?他豈能因為一個女孩子,便輕易地斷送了自己寶貴的性命?

  但當他惶然側顧,金英那淒涼而秀麗的面龐,又呈現在他眼簾前,往事像潮水般在他心中洶湧──他是個忠厚誠篤的君子,他又怎能見死不救,貪生賤義?

  兩種極端矛盾的心理,使他一時難定取捨,恰在這時,孫不韋突然「哇」地張口噴出一大口鮮血,手掌一鬆,向後仰倒下去──

  爐火登時一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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