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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七


  原來高戰睹物思人,眼見蘭九果,不期然想到金英,這果兒正是金英家中之物,但不知她為了自己屢次開罪師父白髮婆婆,林中一別,將會遭到什麼樣的懲處?

  他本是至情之人,回憶金英待自己的深情柔意,沙漠中體貼纏綿,一顆心早已飄飄蕩蕩,飛出了小屋,重又飛到那奇幻莫測的沙漠之中了。

  高戰正沉緬在一片往事之中,突覺一隻柔軟的手掌按在自己肩頭上,驀然抬起頭來,卻見張菁含笑向自己說道:「戰兒,這蘭九果乃是難得珍品,你幹麼不趕快吃下去,盡望著它出神作什麼?」

  高戰忙道:「我自覺內傷已無大礙,這東西這麼珍貴,還是留著以備後用的好。」

  辛捷聞言回過頭來,道:「這是什麼話?戰兒快快吃了,到房裡調息一會,早些治好傷,咱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高戰進屋之後,林汶才得機將邪王仇虎的事告訴了平凡上人,老和尚一聽大驚失色,從椅子上直跳起來,一聲不響,扭頭向屋外便跑。

  辛捷忙攔住問道:「上人到那裡去?」

  平凡上人一摔大袖,閃過辛捷,晃身已到門邊,道:「那矮人不是好纏的,這件事,我得趕快去早作準備。」

  說著拉開屋門,便想動身。那知屋門才開,驀地一股勁風迎面撞來,平凡上人舉掌一封,登時被那強勁的力道震退一步,屋外一人當門而立,冷傲地說道:「老和尚怎的這麼不中用,憑一個邪王仇虎,難道咱們海外三仙便懼怕了他不成嗎?」

  張菁一見那人竟是無極島主無恨生,喜得叫聲:「爹!」便縱身撲了上去。

  無恨生緩緩跨進屋來,見辛捷無恙,老懷大暢,笑向平凡上人道:「捷兒的傷,天幸竟痊癒了,你這一趟天竺沒有白跑,我也就便打聽到一件大事,正要尋你商議呢,你怎的便要走了?」

  平凡上人苦笑道:「你要找我,準沒有好事。」

  無恨生笑道:「這一次你卻猜錯啦,正是你天大的喜訊,你要不要聽吧?」

  平凡上人道:「我和尚六根清靜,喜從何來?你不要誆我。」

  無恨生道:「我自離了無極島,一路尋那毒君金一鵬不到,卻在無意之中,見到一位高人,這人跟你淵源深厚,我若是說出來,保管你要跪倒向我叩謝大恩,但你如急著要走,我也不用提他了。」

  平凡上人上前一把拉住無恨生的手臂,叫道:「他是誰?他是誰?你趕快說出來,我一定不走。」

  無恨生卻不肯便說,先自坐下,又酌了一杯酒,悠然吸酒微笑,直將平凡上人急得七竅生煙,順手從桌上撈起一隻酒杯,喝道:「小伙子,你再賣關子,我老人家要動武啦!」

  無恨生笑道:「你如要聽,乖乖坐下來,替我斟上三大杯酒,先謝謝我這報喜訊的恩人。」

  他越是笑而不言,連辛捷等諸人都被他逗得心急起來,辛捷忙搶過酒壺替無恨生滿滿斟了三杯,無恨生一飲而盡,這才緩緩說道:「我一路尋那金一鵬不得,心裡正煩,一天偶經一座大山,被那山中景色所迷,漫步行去,忽有一處絕崖之上,似有個洞穴,洞口一株百年大樹,竟然無風自動,搖擺不停,而且樹上枝葉極盛,恰巧將洞口掩住,若非搖擺晃動,簡直使人看不出崖上竟有洞穴,我一時好奇,便想上去探一探……」

  平凡上人插口道:「你能不能說得簡單一些,不要轉彎抹角,盡作那些酸文!」

  無恨生笑道:「你要是不耐煩,我就不說也罷!」

  平凡上人忙道:「我的好相公,你說!你說!我老人家耐著性子聽你擺佈吧!」

  無恨生又道:「那時我雖想上去一探,但那片懸崖少說也在千丈以上,若憑輕身之術,萬萬上不去,要是用壁虎功遊升,勢必也要耗去不少精力,我相度了好半天,才想到一個辦法,費了足有個把時辰,首先繞登崖頂,然後用一根長藤垂下一半,悄悄沿藤而下,待長藤已盡,才藉勢掠落在那洞口大樹之上……」

  他說到這裡忽然一頓,側目望望平凡上人,見他果然沉住氣不再插口,於是淡然一笑,繼續又道:「當我停身那樹枝上,才發現那洞穴並不太深,大約只有兩丈左右,洞裡只有一個蓬頭垢面的老和尚,盤膝而坐,正垂目閉眼,練那混元真氣吞吐之法……」

  平凡上人聽到這裡,渾身一震,忍不住又插口問道:「老弟,那老和尚是個什麼模樣?」

  無恨生笑道:「我剛才看了一眼,又在洞外亮處看洞裡陰暗之處,如何能看得親切?」

  平凡上人氣得一踩腳,地上登時陷下去一隻半尺深的腳印,揮手道:「好!好!你慢慢說吧!我老人家再也不問了。」

  無恨生見他真的著了急,這才臉色一正,說道:「那時候,我雖未能看清洞裡老僧模樣,但卻駭然發覺那巨樹搖擺的原因,正是受了那老和尚吐氣吸氣之故,似這等深厚的功力,我相信尚不能辦到,略一遲疑,洞中老和已經睜開兩眼,突然對著洞口,鼓氣吸了一口真氣……」

  張菁失聲叫道:「呀!後來又怎麼樣了呢?」

  無恨生笑道:「他那一口氣,被洞壁一阻一逼,何異千鈞重壓,洞外樹直被吹得險些折斷,我急切間探手一揮,左臂貫足內力,插進石壁之中,腳下用『蜻蜓踏波』的內家功力穩立在樹上,那老僧見一口氣未能將我吹落,這才展顏一笑,邀我進洞裡相敘,原來他竟是當年少林掌門高僧──靈雲禪師。」

  無恨生說到這裡,平凡上人早已大驚起立,失聲道:「啊!竟會是他?竟會是他?」一把拉住無恨生,急問:「你快告訴我,他在什麼地方?我和二師兄尋他將近百年,原來他並沒有死,至今尚還健在?」

  他情緒激動,說著竟已熱淚盈眶,雙手顫抖,不知是喜是愁?

  無恨生輕嘆一聲,道:「他雖然告訴了我昔年稱謂,但一再叮囑我不可以輕易對人提及,當時我曾對他談到你和你那位騎鶴的師兄,他只笑道了四句偈語,說是『木雕一虎在山林,遠望威儀宛若真,縱說是假終可畏,此身如在大江心。』要我轉告你不必尋他,時機至時,自會相逢。」

  平凡上人熱淚紛墜,離席跪地遙拜三拜,道:「敬領師兄法諭,只盼仙佛久遠,終得一會。」

  眾人見他那等高齡,對師尚兄且這虔敬,不由都隨同起立,默然垂首,無恨生道:「我把這事告訴你,正是要你不再懸念,那知你這麼大一把年紀,修行多年,怎的竟還看不破這一關,早知如此,我也不說了。」

  平凡上人盡斂平時嘻笑神態,正容說道:「當年我與二位師兄同離少林,曾誓苦研絕學,要為少林重震聲威,使少林武學光大武林。後來多年消沉,這事早成夢境,現在看來,只有大師兄和二師兄尚未將這件心願放下,越令我這不中用的師弟汗顏無地,說不得,只好捨命會會那矮仇虎,了卻當年一番心願了。」

  無恨生鼓掌笑道:「這番話才像個男子漢的口氣,張某不才,也不願有辱咱們海外三仙的名聲,咱們明天便動身,尋那老尼姑先訂一條計較出來,我就不信那邪王仇虎真有三頭六臂不成!」

  辛捷也激動地道:「這樣最好,明日我便和戰兒趕往松樹林,替梅叔叔報了大仇,便當趕來大戢島替三位前輩助威,同時也見識一番邪王仇虎的絕世武學。」

  只有張菁黯然不語,心裡卻泛起無限愁思,她固然不能阻止丈夫去江湖奔走,但卻又難以忍受這種夫妻分離,愛子遠走的寂寞和傷感,強顏含笑替三人加了一杯酒,借轉身添柴,暗地抹去兩粒滾落的淚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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