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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五


  慧大師沒有再開口,只是怔怔凝視著枯木黃木逝去的身影,心中卻感到分外沉重,她雖然狂傲不群,一向自視極高,但今夜枯木和黃木輕易闖出「歸元古陣」,黃木並且硬接二掌,腳下竟分毫不動,這等怪誕絕世的武功,已使她心靈深處重重被震撼著,她比誰都明白,若非林玉提醒自己一個「巧」字,這次賭賽,勢必敗在那滿臉蠟黃的怪人手中。

  方在沉思,林玉突然一聲驚呼!

  「呀!不好了……」同時人影一閃,從石筍上飛墜下來。

  慧大師大袖一揮,閃身攔住問道:「女娃兒,什麼事?」

  林玉用手指著海邊,著急地道:「他們把我的船坐走了。」

  慧大師展顏一笑,道:「讓他們乘去吧!這有甚麼大不了呢?」

  林玉道:「可是我沒有船,怎能離開這兒啊!」

  慧大師道:「你先不用急,把你來此的原故詳細告訴我老人家。」

  林玉望望那帆船業已遠去,追亦不及,只得嘆口氣,便將辛捷受傷,梅山民去世……這些經過大略述說一遍,慧大師聽得屢屢動容,但總極力鎮靜,一直靜聽沒有開口,及至林玉說到途遇吳凌風,囑託傳訊大戢島,邪王仇虎重蒞中原這段經過,慧大師卻頓時神情大變,驀地插口說道:「你把那牌子快給我看看!」

  林玉從懷裡取出「虎頭銀牌」,雙手遞給慧大師,老尼姑伸手來接,雙手竟已微微發抖,顯得心中極端激動。

  她反覆地將那「虎頭銀牌」看了幾遍,仰首望天,口裡喃喃說道:「啊!當真是他來了,當真是他來了!」

  林玉不禁詫道:「老前輩,你認識那姓仇的矮子麼?」

  慧大師茫然點了點頭,低沉地道:「豈止認識,說起來,他與我還有一段淵源……」

  林玉驚道:「真的?老前輩可不可以告訴我聽聽?」

  慧大師微微頷首,拉著林玉就在沙灘上席地坐下,悵然許久,然後幽幽說道:「這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那時候,我也才不過二十歲吧!有一年為了一事遠走南荒,聽說南荒有一個絕世異人,一身武功,已達化境,自號天下第一高手,我一時年少氣盛,便尋那異人比試,誰知不出百招,果然敗在那人手下……」

  林玉忍不住插口問道:「那位異人就是邪王仇虎嗎?」

  慧大師不答,仍繼續說道:「我技不如人,敗得口服心服,於是轉念便求他傳授我曠世絕學,因為我聽說那人年近百歲,尚無一傳人……」

  林玉又問道:「他肯了沒有?」

  他不但不肯,反把我重重奚落了一番,說他的武功,必須要傳給他師父的轉世化身,此外誰也別想投拜在他門下……」慧大師忽然一頓,斜瞥了林玉一眼,似乎對自己親口向別人述說當年被奚落的往事,難免有些尷尬之意。

  林玉卻對慧大師如此坦然告訴當年恨事,一些也不覺得奇怪,詫異地又問:「什麼叫做轉世化身呀?難道他師父不會死?」

  慧大師淡淡一笑道:「所謂轉世化身,乃是說他師父死後重行投胎轉世,再世為人,他便又將從師父那兒學來的武功再還給師父,如此等自己死後轉世,他的師父又將武功還授給他,這般互相傳授,他們那獨門武功,永遠也不會流傳到外人手中。」

  林玉一驚,道:「這真是怪事,他師父就算轉世投胎,他又怎知道在什麼地方呢?」

  慧大師笑道:「他們自有他們的尋覓之法,據說做師父的在臨死之際,用手指著那一個方向,便是說他死後要向那兒投胎轉世,做徒弟的按方向去尋,只要是他師父逝世那一年出世,面貌又酷似他師父的,便確定是他師父轉世化身,一定千方百計帶回南荒,將自己獨門絕藝傾囊相授,當作自己的傳人!」

  林玉也笑道:「這簡直是胡鬧嘛,單憑臆測,如果找錯了,那該多糟啊!」

  慧大師道:「天下怪事正多,他們一派自定律例,是以從不將武功傳授外人,同時代代相傳,只有一個人,而且師父與徒弟面貌一定十分相似,師父就是徒弟,徒弟又變成師父,糾纏不清,若非只傳一個人,那就更要弄不清楚了,所以他們也有個奇怪的門派名稱,叫做『師徒門』。」

  林玉聽得大感有趣,忙又問道:「那麼他們這一塊虎頭牌又是作什麼用的呢?」

  慧大師道:「這銀牌便是他們『師徒門』的獨門標幟,師父死時傳給徒弟,徒弟死後又傳給師父,從來不准許落入旁人手中。」

  林玉頓時一驚,道:「可是,現在這牌子已落到我手裡,這可怎麼辦呢?」

  慧大師臉色一沉,道:「所以我要把這些奇事告訴你,這面銀牌必須趁早設法還給那仇虎,否則被他查覺,持牌之人,難免不慘遭橫禍。」

  林玉聽慧大師也說得如此嚴重,心裡不覺害怕起來,吶吶半晌,才道:「老前輩,這麼說來,那仇虎的武功,真是天下無人能敵,我只有死路一條了?」

  慧大師沉吟不語,許久才道:「這話也難說,但據我看來,當今之世,尚無人能勝得邪王仇虎,譬如天下至今均認為人身穴道共三百六十五穴,死穴僅二十四穴,但師徒門卻能辨認人身三百六十六穴,而且能練閉二十五處死穴,這等玄妙之學,怎是中原武林所能及的。」

  林玉更加毛骨悚然,目瞪口呆,說不出一句話來。

  慧大師輕嘆一聲,拍拍林玉肩頭說:「你也不必害怕,這件事乃中原數百年難逢的大事,你一個小孩子如何能擔當得了,你只管安心住在我這島上,待我親往大戢島和無極島走一遭,務要和他們共議一可行之法來。」

  林玉喜道:「老前輩,你准我住在這島上了麼?」

  慧大師笑道:「徒弟自然應該住在師父身邊,你說對不對?」

  林玉雀躍而起,張大眼,半晌才驚喜交集的叫道:「師父!」倒身拜了下去。

  慧大師從來孤獨不群,亦未起過收徒的心願,今日情不自禁,收了林玉作為傳人,自己也是覺得感慨不已,林玉則乍驚喜訊,出乎意外的投靠在海外三仙之一門下,那芳心中的欣喜之情,竟遠遠將邪王仇虎的陰影撇在腦後去了。

  師徒二人各懷心念,直在沙灘上盤桓到紅日東升,燦爛的日光湧出海面,慧大師方才攜了林玉的手,展開身法,馳向內島居住之處,那地方除了慧大師自己,林玉可說是第一個踏進內島的人。

  當然,她如今已是慧大師的傳人,也就不覺得特別了。

  ***

  時日飛逝,一年已盡。

  漫天雪花在空中飛舞,落梅遍地,映著皚皚白雪,沙龍坪上的小屋中,一如往年生著熊熊爐火,但火邊圍坐著三個淒涼的人影,卻再也找不出年節歡欣的氣氛。

  高戰仗著師門「先天氣功」精博雄渾,傷勢雖然已略見起色,獨個兒也能扶拐漫步,喝點酒,陪著辛捷夫婦在小廳裡坐坐,但他目睹辛捷夫婦臉上的蹙容,自己也感到無比的空虛和沉重。

  一樣是過年,有酒也有火,然而,這裡卻好像失去了什麼,爐火雖旺,室中竟似沒有一絲暖意。

  張菁不住地向爐火中加著柴塊,好像嫌那火燒得還不夠大,不能驅去心底的寒冷,辛捷悵然而坐,兩眼睛也不瞬地注視著爐中火苗,一杯一杯酒,毫不停留地向口裡直灌,彷彿他心底也有一塊難以溶解的冰塊,要藉那酒精的熱力,將它澆化溶去。

  高戰忍不住輕聲叫了一聲:「辛叔叔……」

  「唔!」辛捷茫然地抬起頭來,問:「戰兒,有什麼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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