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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高戰將心中意思講出來後,無恨生大搖其頭,道:「此去天竺怕不有萬里,帶著病人起碼得走上一個半月,捷兒的生命尚延續得了三十日不到,這樣怕走不到半途就亡了!」

  平凡上人將頭點了點笑道:「這樣吧!張兄請你去追尋那毒中之王,天竺這一趟由我趕去,戰兒護送捷兒回沙龍坪,無論如何在三十日前咱們必須在沙龍坪會合。」

  三人將工作詳細計畫一番,當下無恨生同平凡上人分頭而去,各追尋所要找的人,留下高戰一人在此照料辛捷。

  ***

  曉色初露,驕陽發散著他柔媚的光芒,此刻天氣已入了秋,寒意已悄悄由北方傳延過來。

  「噼啪!」

  馬鞭的拍擊聲清脆而響亮,一輛大寬敞的馬車緩慢地在大道上行著,車前座上坐著青年,手中的馬鞭在空中打出優美的弧線。

  陽光灑在他樸厚的面上,一種形容不出的憂鬱在他臉顏罩著,這兒剛出了閩省山區,蜿蜒的道上,幾乎看不到人跡。

  這駕車之人從頂窗向裡看了看車內躺著的病人,長長嘆口氣,自語道:「命運之神也著實太殘酷了,不出一月內恩師仙去,蕾妹亡故,現今辛叔叔的生命又旦夕難保!」說時樸實的面上浮起一種憤懣的表情。

  車內躺著的是昏迷不醒的辛捷,生命的泉源正從他軀體中一點一滴流去,看他臉色是如此蒼白,俊秀的面龐上透出一種病態的安詳。

  高戰負起了護送辛捷回沙龍坪的重擔,辛捷體內靠著平凡上人及無恨生兩人的絕頂內功,才能抵制住「腐石陰功」的蔓延,然而卻需處在極端的寧靜當中,稍微嚴重的打擾,也會使他體內尚僅存的一點心智紊亂,那麼即使神仙也難施回生之術了。

  是以高戰一路行來莫不小心謹慎,那拉車的雙馬也是千里選一的良駒,不但久經訓練更善識人意,這一路上倒行得甚是安穩。

  為了路途遙遠,車又需走得慢,因此高戰兼程上道,這時已是出了閩省。

  勁風颳起了塵土,使他臉上衣上佈滿一層黃沙,但仍掩飾不了他那憂戚的神色。

  馬車單調的輪聲及蹄聲,使高戰的心地顯得麻木,他雖知辛捷的仇家太多,路上只要不小心露出了他的身分及所受傷勢,那麼麻煩就大了,但連日來所受感情的壓力太重了,對四周竟絲毫不能提起精神。

  回到沙龍坪,以此時的車行速度最少也得十數日,對這漫長又單調的旅途,他再也打不起往昔雄飛騰躍的豪氣。

  「嗚!嗚!」遠遠有號角響,高戰不由抬起頭,黃塵在遠處揚起,高戰心一緊,將長戟摸了摸,這時,在遙遠的另一處……

  ***

  仍是武漢龜山山頭,星辰稀落月色如水,那危巖峻崖的絕壁下,竹篁中,水月庵的燈火還有一盞在黯淡地閃著光,微小的木魚聲隨風飄來。

  一個嬌小的身影立在竹梢上,身形隨著竹枝起伏,看起來飄渺出塵,令人悠然無邊。

  「她們還會在那兒嗎?」這嬌小的女子望著那燈火怔怔出神,悅耳的聲音低微得只有她自己聽得見,其實她也是對自己說的啊!

  突然一股較為急勁的晚風吹來,將她身形晃得幾乎跌落,也震醒了她,看她將頭一點,像作了什麼決定,立刻輕悄悄地朝水月庵掩去。

  小小的庵子在這大山浩水旁顯得渺小得可憐,這女子將近庵門,正待舉手敲門,突然又改變了主意。

  「呼!」

  她極輕巧地翻上牆頭,內心黑壓壓的,先前那盞燈火也熄滅了──

  「咦!奇怪了!」她望了望黑沉沉的院落,有些遲疑不決起來,晚風將她長髮撩起,在腦後飄飄蕩著與她苗條的身姿合成一極美妙的圖畫。

  突然一條黑影從庵中電射而出,這女子雖看來缺乏江湖經驗,但立刻機警地伏下身去,眼看著那黑影,直向竹林飄去。

  這女子想也未想立刻跟了上去,那前行人足下好快,這女子幾乎放出全力才勉強跟上。

  兩人漸漸來至絕壁下,前行的黑衣人也陡地轉過身來,一雙眼睛在黑夜裡炯炯發著光芒,道:「金姑娘怎生又到此地?」

  追來那女子見前人已發覺自己,也自動停下步來,帶著疑惑的語氣問道:「你是誰?怎會跑到庵子裡去的?」

  黑衣人清脆一笑,將那蒙面黑巾掀了開來,竟是張清秀絕倫的面孔。

  「啊!是淨蓮師父,我……」這女子正是金英,道:「我是回來尋前晚那位辛夫人,她們還在貴庵中嗎?」

  淨蓮再將身外罩的披風也取下,露出全身玄裝,笑道:「辛夫人已於昨晨離去,姑娘師父沒有同來吧?」

  金英將頭一低,神色間有股哀怨氣質,咬著唇道:「師父老人家到大戢島尋那平凡上人去了,我……我想問那辛夫人……師父可知道川省的沙龍坪嗎?」

  這淨蓮是有心將金英引來,笑吟吟道:「蜀地沙龍坪貧尼未曾去過,姑娘去那兒有何貴幹嗎?」

  金英覺得淨蓮對她有不能形容的親切感,她自幼被嬌寵溺愛,平時頤指氣使慣了,唯有最近為著高戰受了不知多少委屈,雖她自己尚不覺得,其實心中早滋長了一種無形的苦惱。

  金英慣常地好像無所謂似地聳聳肩,道:「去尋一個人,他是邊塞大俠風柏楊的徒兒,姓高名戰,師父曾聽說過此人嗎?」

  淨蓮臉上掠過一絲淒涼神色,茫然道:「我有十餘年未曾出此一步……」突然她發覺自己犯了多大錯誤,暗暗罵了一聲糊塗,又道:「邊塞大俠的徒兒怎會到了蜀地?」

  金英也不嫌對方太多問,此刻她最需要的就是有人談談,能將胸中煩悶之氣吐個痛快。

  「我也不太清楚,只是他告訴我經常住在沙龍坪辛大俠處,即使不在,辛大俠也知他行蹤!」

  「辛大俠!」淨蓮喃喃地說:「可是十年前名滿江湖的梅香神劍辛捷!」

  金英發覺對方面上那種黯然神傷的表情,心中有種說不出的難過,自從與高戰一番交往以後,漸漸對男女間的種種,再也不似以前般朦朧不明,她能很銳敏地感覺出,這清麗出塵的尼姑,必然與梅香神劍辛捷有某種不尋常的關係。

  「師父識得辛大俠嗎?」金英有些怯怯的問,她也明白拿這種話去問一個尼姑是有些不妥的。

  淨蓮才一點頭,又趕緊搖頭道:「我只聽說過他,卻不曾識得他!」但這連小孩也騙不過呀!

  金英眨眨大眼,她像發覺了某一種好玩的遊戲。望著有些靦腆的淨蓮道:「師父與辛大俠大約是知交吧?」

  淨蓮聽得臉一紅,但卻毫沒有怪罪的神色,仍和顏道:「姑娘此去巴蜀,就只因那高戰的緣故嗎!」

  金英純潔無邪,對男女間之事並無多少顧忌,心中所想的自自然然就說了出來,她巧笑道:「那當然是為了高大哥啦,你沒看過高大哥人有多好呢!」

  淨蓮輕微地嘆息一聲,她從未看過高戰,但多年潛心修道,對世事變化似乎都能有個預感,她總覺身前這可愛的姑娘,會走上與她已走上的同一條路,而且她對金英也確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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