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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人叢中的林玉本來見辛捷劍術如神,風姿英爽,心中不由得仰慕不已,忽見那童子跑出大聲叫「爸」,不由恍然大悟,心中想到這小鬼一見到辛捷面帶喜色的情形,又想起他曾認真問自己識不識得一個仗義疏財的小俠辛平的事,不禁笑彎了腰,忍不住跑將出來,笑叫道:「辛小俠,了不起,仗義疏財──」

  辛平不禁大窘,連忙大聲對辛捷道:「爸爸,我們──我們什麼時候回家呀?」

  辛捷何等聰明,一瞧情形,心中恍然,再也擺不出做父親的威嚴,笑道:「辛小俠,你俠名滿天下啦,咱們全聽你吩咐。」

  辛平不禁面紅耳赤,連忙胡亂道:「這兩天,天氣可悶得很。」

  辛捷問道:「小猴兒,你送了什麼東西就來騙吃?」

  金童子辛平一指桌上個笑口憨然的胖鐵娃娃,辛捷真是啼笑皆非,他雖為人之父,但和愛子所混時,一向毫無嚴父態度,此時忍俊不住,連道:「好哇好哇,你媽媽給你的十一歲的生日禮品,他竟送給雁蕩大俠,真虧你想得出。」

  這時眾好漢都擾上來向辛捷道賀,辛捷自是極力謙虛,辛平乘機溜開,卻聽高戰正低聲向一老者道:「……這姊妹倆家破人亡,我若跟師父去關東練武,怎生安置……」

  看高戰雙眉微蹙,似乎難以解決,當下俠義之心大起,上前道:「我和爹爹就要回家,林家姊姊不如暫時住到我家裡去──我家在沙龍坪。」

  高戰一聽有理,回頭看了看風柏楊,風柏楊想了想道:「如此甚好。」

  高戰忙道:「多謝你啦。」

  辛平道:「些微之勞,何足掛齒。」

  高戰見他神采飛揚,一副故作老氣的模樣,再看那辛捷神姿英風,想到自己爹娘已成黃土,不禁心中一酸。

  辛平便引高戰介紹給父親認識,辛捷細看高戰,只見他眉目俊秀,骨格清奇,資質絕不在愛子之下,不禁頗為喜歡。

  高戰指著師父向辛捷道:「辛叔叔,這是家師邊塞大俠風柏楊。」

  辛捷向風柏楊拱手一揖道:「晚輩才從無極島來,從家岳父口中得知風大俠英風高義,真是武林泰斗,晚輩正愁無緣拜識,不意在此相會。」

  風柏楊見他適才身手,心中好生佩服,暗忖此人集數位前輩武功於一身,難怪出類拔萃,當下連連謙謝道:「老朽虛長幾歲,辛大俠不見棄,喊我一聲老兄足矣,我在杭城見老弟年紀青青大顯身手,重懲淫賊,真如神龍不見首尾,好生令人嘆服。」

  辛捷道:「原來晚輩一切都在老前輩眼中,老前輩的輕身功夫真是深不可測。」

  風柏楊見大事已定,就帶著高戰向眾人告別,並向辛捷殷殷致意,要他轉告無極島主無恨生相待之情。

  高戰忍不住回頭向辛平及林氏姊妹告辭,只見林汶眼中,淚光晶瑩,強忍哀痛,情深款款的望著自己,想到自己一心相愛的姬蕾不知如何不告而別,而林汶是幼時遊伴,對自己又是這般情深,心中真是亂成一團,不知如何是好。

  ***

  春去秋來,又是一年的冬天。

  大雪紛飛,寒梅怒放,沙龍坪梅林深處,一幢寬敞的平房,門窗緊閉著,凜冽的北風不停的吹過,大地漫漫地著上了銀色的新妝。

  室內,火光熊熊,春意盈然,一個老態龍鍾的人,正捧起一個酒葫蘆,不停地喝著酒,偶而,一滴酒從葫蘆邊滴到火盆中,立刻地發出燦青色的火焰,顯然,這酒性是相當強烈的。

  老人身旁坐著一個孩子,心不在焉的讀著書,不時地望望灰色的天,銀色的大地,和喝酒的老人的白鬍子,然後,輕輕地合上書,嘆了口氣道:「梅公公,還有三天就過年了,爹爹媽媽怎麼還不回來?」

  梅公公笑道:「一定是被什麼事絆住了,在江湖行走,就是有許多意想不到的事,你這娃兒,前些日子還偷偷跑出走說要闖蕩江湖,揚名立萬,現在卻連爹娘都離不開。」

  孩子臉上一紅,辯道:「誰說我離不開爹爹媽媽,我不過想大家在一塊過年比較熱鬧點兒。」

  梅公公慈祥的道:「對,對,平兒你說得一點不錯,喂,你今年過年還敢和公公賭錢嗎?」

  那孩子雙眉一揚道:「又有什麼不敢?」

  原來這老的正是昔年江湖上名頭最響的「七妙神君」梅山民,小的是梅香神劍辛捷的愛子,金童辛平。

  梅公公道:「平兒,你的小朋友呢?」

  辛平一呶嘴道:「她在跟她姊姊學繡花,哼,我瞧她心野得很,學什麼繡花,這一會兒不知又用斷幾根針了。」

  梅山民呵呵笑道:「你心不野?還有臉罵別人麼?你和她八成兒又吵架了,對麼?」

  金重辛平懊惱的道:「她一天到晚嚷著要練武,練輕功,我就教她最簡單的身法口訣,她又不用心學,昨天我逼得緊了,她就亂跳亂縱幾下,結果摔了一跤重的,就不理我了,梅公公,你看氣不氣人?」

  梅山民道:「平兒,我教你一個法子,包她和你說話。你跑去說梅公公要講故事啦,她是最愛聽的,一定會問:『真的嗎』?你就說:『當然是真的,呃,你不是不理我嗎?』她一定笑罵:『我又沒和你說話。』你就說:『好啦,好啦,你到底去不去。』她便會跟你來不再生氣,這樣,你也不失面子,不是很好嗎?」

  辛平心裡有些躍躍欲試,但口中還強嘴,說道:「她不理我有什麼了不起,我可不在乎,她再這樣無禮,我晚上又去裝鬼嚇她。梅公公,上次呀,你到朋友家去下棋了,她和我賭氣,我氣她不過,晚上穿起白衣,戴上爹爹的人皮面具,做了一個假舌頭在她窗口一站,她嚇得尖叫、大喊,總算還有膽子,沒有昏倒。」

  梅山民道:「你這不是太胡鬧麼?你把她嚇壞了怎生得了?」

  辛平得意道:「她平常自吹膽子多麼大,就是老虎大蛇在她面前,她也不害怕,梅公公,你猜他嚇得喊誰?」

  梅山民道:「一定是喊她姊姊或是喊梅公公了。」

  辛平搖頭道:「她大喊:『辛平辛小俠,有鬼呀,你快來救救我呀。』我在窗外心中一樂,想她平日最不肯叫我辛小俠,這時大概怕得緊,也照樣叫了,我就把面具和白衣一脫,長舌頭拔掉丟在梅林中,從窗子跳進,她見我來了,撲上來抱……」

  辛平說到這裡,突然感到不好意思,心想被一個女孩子抱豈可任意說出,當下就住口不說了。

  梅山民聆聽這一雙小女兒吵吵鬧鬧的小事,心是很感有趣,他心想:「辛平這孩子,任誰都得順他的脾氣,可是在林玉這丫頭面前,總肯吃虧,這對孩子,各人都把最珍貴的情感付給對方,只是──只是他們都還不明白罷了。」

  梅山民忽道:「平兒,你千萬不可每事任意而為,有些事情做錯了,可以重做,失敗了,可以鼓起勇氣再幹,可是有些事,你一生只有一次機會,如果你失去它,你就終身再得不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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