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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林外,月色朦朧。

  大樹下,一匹雪白的駿馬旁站著適才從林中走出的黑影,他扶著樹幹,臉上更加慘白,搖搖欲墜。

  「噼噼」「啪啪」,火苗發出單調的爆聲,那馬邊的少年滿臉焦急之色,口中喃喃道:「她到哪兒去了,這山路叉口極多,很容易迷途,她初次離家,如果迷入山中,就不易走出。」

  他突覺胸口一陣疼痛,心知適才焦急趕路,又震動了內傷,於是深深吸口氣,忍住痛,細思著目下情況。

  他想:「姬姑娘多半是久等我不來,到處去找我而走失了路,這山連綿百里,叫我何處去尋她呢?」

  他有些後悔,忖道:「如果我一登懸崖,就先去告訴她,那麼這事便不會發生,可是,這樣我就連林伯伯最後一面也見不到。哼,那廝雖然厲害,我終於把他逼下絕崖。」

  一陣清風吹來,從馬鞍上吹下一張紙,他連忙拾起一看,只見上面寫著四個字:「何必相識。」

  他呆呆的瞧著那絹秀的字體,知道正是姬蕾所寫,心中反覆思量著其中的意思,但覺眼前一片茫然,又一個親切的人兒遙遙離開了他,那情景正如同爹爹離開他一樣。

  不知多久,他手中的火把熄了,大地顯得更陰森黑暗了。

  ***

  杭州城外。

  三匹馬從官道入城,只見前面一匹馬上是個俊秀少年,雙眉微皺,滿腹心事,後面跟著一對姑娘,身著素衣,也是一言不發。

  那年幼的姑娘忽道:「杭州終於到啦,這幾天趕路真累死人。」

  少年聞言接口道:「玉妹說得不錯,咱們就去落店休息。」

  他反身看了那年長的姑娘一眼,似乎是徵求她同意,那年長的姑娘溫柔一笑,點點頭道:「正是,高大哥我瞧你內傷初癒,應該好好養歇一陣子。」

  那高姓少年見她柔聲關切自己,心中甚是感激,心念一動,又想起另外一個人。

  年幼的姑娘道:「咱們先吃飯,現在已經過午了。」

  這三人正是高戰與林汶、林玉姐妹。

  ***

  話說林家因逢關外滿人興兵作亂,便舉家遷隱此處,過著清靜的太平生活。然而林汶心中仍暗自思念著兒時玩伴高戰,任憑時光已過十數年,心中之情卻有增無減。

  這天林汶又照習慣來到瀑布邊,臨淵暗思與高戰兒時歡樂情景,正出神時,卻聞身後草叢微響,本以是什麼小獸奔過,不料回頭一望,居然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高戰。這一驚非同小可,竟爾失足跌落瀑布。

  高戰此時一認出落淵之人,連忙爬下深潭,費九牛二虎之力將林汶救上來,又隨林汶準備去謁見林老爺。

  正往林家途中,卻見一人迎面疾步奔走,一見竟是前些日子遇到的那個驕傲青年,高戰心想此青年蠻橫無禮,莫要讓他認出面貌徒惹是非,便低頭走過。那青年對高戰二人也不甚注意,只是放步疾行。高戰正鬆一口氣間,又見前面一人影快步奔來,身材窈窕甚是熟悉,只聽身旁林汶已放聲大叫:「玉妹,妳快來看看是誰來了?」

  待到林玉奔至,卻見她臉色蒼白,淚流滿面,林汶急忙問道:「怎麼了,妳見到高大哥還不高興嗎?」

  林玉先是一震,瞥了高戰一眼,竟忍不住大哭失聲,說道:「汶姐,高大哥,父親讓剛剛那惡人給打成重傷了……」

  林汶駭得花容失色,驚叫道:「怎麼會這樣?」

  林玉哭道:「那賊廝來家中強索路費,父親不給,便叫他一掌打倒,口吐鮮血,不省人事,嗚……」

  高戰一聽自己昔日恩人竟遇這等強梁,怒叫一聲,轉身便往瀑布追去。來到瀑布前,只見那人尚在找尋出路,此時他理智已失,大吼一聲,一掌向那青年擊去,那青年措手不及,竟叫高戰打落深淵,但青年臨危一掌,亦打在高戰胸膛,高戰此時惦念著林伯伯的傷勢,急忙偕林家姊妹奔回林宅。但見林家伯父奄奄一息,見到高戰,記起舊時故人,不由大是喜悅,高戰連忙施與內力救人,但林老伯已傷重難癒,臨死託高戰照顧二女,便撒手西歸。於是高戰便偕林家二女,準備回關外天池安頓。

  三人走進路旁一家酒樓,在樓上揀了個憑窗位子,要了菜飯。

  正吃間,忽聞啼聲得得,那高姓少年向下一看,只見一匹全黑的小馬如飛趕來,到了酒樓面前戛然而止,上面一個十二、三歲的童子,一按馬背,輕飄飄落飛馬來,姿態美妙已極。

  高姓少年不由讚道:「好身法。」

  那童子聞聲向上一瞧,但見一個俊雅少年向自己微笑點頭,心中很是得意,口中吩咐堂倌餵馬,也走上樓來,向高姓少年一拱小手道:「請教這位兄……兄臺高姓大名?」

  那年幼姑娘見他比自己還小一兩歲,雖然老氣橫秋的學著大人言行,可是滿臉稚氣,再怎麼也裝不像,不由嗤然而笑。

  高姓少年幼居關外,對於馬匹好壞鑒別能力甚強,適才一見童子的座騎渾身並無雜毛,黑亮亮的有如錦緞,知是百年難逢的「龍駒」,心想這童子定是大有來歷的人,忙道:「兄弟姓高名戰,這兩位是在下朋友,林汶、林玉姑娘。」

  那童子向林玉看了一眼,只見她滿臉不以為然的模樣,心想:「你笑什麼,像你這般弱不禁風的女孩,我只要一個指頭兒就能推倒。」

  他本想發作,但是一想自己是出江湖行俠仗義的,豈能和一個女子爭鬧,如果被人傳出,自己這幾個月所闖的一點萬兒可就毀啦。

  高戰吩咐堂倌添了一副筷子,笑著對童子道:「咱們一見如故,我年紀比你大幾歲,就喊你一聲小弟可好。」

  那童子聽他說得誠懇,而且對高戰甚感投緣,便不再矜持,點頭道:「高大哥,這樣最好。我叫……我叫……」

  他忽然想到一事,便住口不說。

  林玉見他齒白唇紅,眼睛又大又亮,秀美絕倫,倒有七八分像畫上財神爺座下的散財童子,心中對他頗有好感,但看他自高自大,好像並沒有把自己放在眼內,不覺甚是氣惱。她一向嬌生慣養,人人讓她幾分,雖則連遭變故,脾氣並未改變,哼了一聲道:「你叫什麼,怎麼不說呀?我想一定是名滿天下的大俠客。」

  童子著了高戰一眼,高戰忙道:「我這位小妹最愛開玩笑,小弟,你別介意。」

  童子微微一笑,也不接口。

  高戰心道:「這童子雖然童心未泯,可是舉止之間,氣度恢宏,定是名家高弟。」

  兩人天南地北地聊著,那童子年紀雖小,對於武林知識卻極是豐實,他口才又好,把一些江湖趣事說得有聲有色,林玉聽得津津有味,有好些地方她不懂,但終於賭氣沒有開口發問。

  林汶見高戰有說有笑,臉上陰翳盡除,心中也覺開朗,不時加上一兩句讚嘆的話,無不恰到好處,那童子對她大起知己之感,說得更起勁了!

  童子忽道:「高大哥,我瞧你內功精湛,一定是從小就練上乘內功了。」

  高戰一驚,笑道:「小弟,你怎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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