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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高戰一怔,她一勒馬向前跑去,不多時牽來一匹駿馬,對高戰道:「你看這馬怎樣。咱們要先你師父趕到杭城,所以我就替你去選了一匹好馬。」

  高戰見那馬高大神駿,知非凡品,心想就是傾囊也未必買得起如此好馬,他天性本極豁達,接過馬鞭,縱身騎上,口中連道:「好馬,好馬,姬姑娘,真謝謝你啦。」

  姬雷聽他依然姑娘長姑娘短的喊,心中本有些不樂,但是聽到高戰對那匹馬讚口不絕,不禁十分得意。

  兩人行了數日,已經走近河南江蘇邊境,高戰把關外風俗景色,都詳細的講給姬雷聽,姬雷聽到長白山上終年積雪,松花江浩浩蕩蕩,心中十分嚮往。

  姬蕾道:「我從小時候就住在城裡,什麼都看不見,真是悶極了。」

  高戰笑道:「關外最有名的還是一望無際的青沙帳。」

  姬蕾問道:「什麼是青沙帳呀!」

  高戰暗笑,心想青沙帳北方到處都是,只不過沒有像關外那樣連綿數里,這姑娘真是城中人。

  姬蕾見他含笑不答,氣道:「有什麼好笑的,我不懂當然要問。」

  高戰答道:「青沙帳就是高粱田呀,因為連延一大片都是青綠綠的,所以就叫青沙帳。」

  姬蕾恍然大悟,笑道:「這個名字倒好聽,喂,高大哥,你小時候玩過捉迷藏沒有?」

  高戰點點頭,姬蕾又道:「你說那青沙帳一望無際,那麼玩起捉迷藏來到是個躲藏的好地方。」

  高戰見她滿臉天真,不由失笑,姬蕾問道:「怎麼,難道不可以麼?」

  高戰微笑道:「可以可以,只是你一躲進去別人固然找你不著,你本人恐怕也難得出來了。」

  姬蕾搖頭道:「真的這麼厲害麼?我不信。」

  高戰笑笑不答,忽然指著前面道:「翻過這山,就是江蘇境內了。」

  此時日正當中,兩人都覺很悶熱,把馬拴在樹上,就在樹下休息,高戰對姬雷道:「前面水聲潺潺,必然有泉水流出,我去打點水來,你坐這兒歇歇。」

  姬蕾雖連日趕路,她不像高戰自幼練的上乘內功,又食千年參王,是以身體很是疲勞,就依高戰的話,坐在樹下,閉目養神。

  她等了半天,她不見高戰回轉,心中忽然煩躁起來,也就起身向林中走去。

  她想不到林中棘刺蔓生,她父親雖是大行家,可是她自小不愛練武,所以連他父親功夫一成也沒學到,此時見路上遍地都是棘刺,竟然無法舉步。

  她略一沉吟,只覺心中愈煩,彷彿大禍既臨頭,忽然一聲驚叫傳來,她心一震,想道:「難道是高大哥遇險了?」

  想到此,再不猶豫,就展開輕功,踏著棘刺前進,她輕功甚是低劣,一縱不過一、二丈,而且步法又不準確,那小徑原是崎嘔不平,可是因為植物叢生,也看不出什麼地方突起凹下,姬蕾往往一縱,正好落在坑內,此時又是夏天,她衣服本就單薄,所以全身都被割破,手上更是鮮血淋漓。

  姬蕾感到汗水浸在傷口上,火辣的刺痛愈來愈加重,她舉目一看,長途茫茫,根本還看不見一個盡頭,她心中一沉,接著一種無比的振奮充滿了她全身血液,因為她彷彿聽到她高大哥正在呼救,因為她彷彿看到她高大哥正遍體鱗傷的望著她這邊,等待她來救援,於是,她鼓舞起來,超人的勇氣支持著她,她忘了自己平日是養尊處優的千金,也忘了他高大哥是何等功夫,如果他都無法脫離危境,自己又怎麼成呢?她只堅定著一個信念,那就是前進。

  好長的路喲!水聲雖然很近,可是轉了一個彎,又一個彎,原來那林中路途曲折,東彎西轉,加上野草橫生,明知就在前面不遠,可是走起來卻走上半天。姬雷覺得傷口發麻了,她咬緊牙根,繼續前進,忽然水聲如雷,天色一亮,柳暗花明,前面是一處大瀑布。

  姬蕾見目的地已達,心中一鬆,幾乎當場栽倒,她連忙一扶身旁小樹,定了定神,舉目向下一看,只覺目眩膽寒。

  原來那瀑布下是個深不見底的絕谷,谷中水氣迷濛,如煙如霧,也不知到底有多深,突然一個不祥的念頭閃過她心頭,她嚇得哭了起來。

  她是山東濟南大豪的獨生女兒,從小在父母百般呵護下長大,幾曾遇過這般險惡之事,此時荒山之中,高大哥又不在身旁,她愈哭愈覺孤單。她哭了一會,忽然發覺瀑布邊上步跡雜亂,極像是有人墜落的模樣,再四下一看,只見一塊突起大石上,有一件破爛不堪的外衣,那正是高大哥所穿的,她心一沉,忘記了哭泣,但覺胸中一片空白,什麼也不能想,良久,她心念一定,忖道:「我再仔細四周瞧一遍,如果仍然找不到高大哥,那麼他多半是失足懸崖了,我也就跳下去陪著他吧。」

  她父親濟南大豪姬本周雖然失身綠林,卻是熱血漢子,性情中人,一生之中為人之處大是多於為己,為答知己,拋頭顱,灑熱血,在姬本周認為是理所當然,不必考慮之事,姬蕾年紀雖少,卻就遺傳他父親那種癡情任性的性兒,是以她和高戰認識雖然不久,可是他在她心目中已成偶像。

  姬蕾心念一決,再無旁思,她此時情已成癡,頭腦大是昏亂,處處往壞處想,站起來,便在四周查找,找了半天,並不見蛛絲馬跡,她心中愈來愈涼,來回在瀑布周圍哭喊著高戰的名字,那空谷回音,冷冷不絕,一時間整個林間各處都是呼喊高戰的叫聲,此起彼落,流水之聲雖大,卻也掩蓋不住。

  夕陽餘輝照在那瀑布激起的水珠上,幻化成五顏六色,天邊碧藍,景色端的壯麗,姬蕾已是精疲力盡,她下定決心,再喊一次,如果高戰再沒有答覆,她就也投身深淵,她鼓足真氣,叫道:「高大哥,高戰大哥,你在哪裡啊?」

  良久,她聽到從遙傳的地方傳來同樣叫聲。

  「高大哥……高戰大哥,你在哪裡啊!」

  那聲音似從天上來,一刻間,姬雷突發奇想,她想:「大哥怕已到天上了罷。」

  那呆呆望著天際,胸中一片空白,不自由主的一步步走近絕崖,低頭一看,不覺感到害怕。

  她想:「我如果這樣一跳,就可以和高大哥見面,可是爹爹媽媽以後的日子怎麼過呢?」

  向晚的微風吹得她身帶飄曳,如果有人此時經過,只當是謫凡仙子,臨深淵飄然而立,誰又想得到這可憐的少女,正面臨生與死的抉擇呢?

  姬蕾又想:「如果我不跳,那麼日後歡樂便和我不再有緣,流向心中的眼淚將無法度量。」

  忽然她聽到一聲奇異的聲音從瀑布下傳來,她循聲一看,竟然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她用力睜眼,仔細再看,登時歡喜無限。

  她這大悲大喜之間,人卻再也支持不住,萎頓倒地,身形離開懸崖也不過半尺左右。

  她本想縱聲歡呼,但一看下面情形,不禁心驚肉跳,疑雲大生,只見高戰背著一個女子,手足並用的從懸崖下攀登上來,她心知她如果高聲一呼,引得高戰心神一疏,就很可能失足滑下,是以忍著滿腔疑心,眼睜睜的盯著高戰漸漸上升的身形,高戰內力雖然深湛,可是背後背負著一個人,這向上攀登,最是耗費真力,是以每爬數丈,就得休息一會,那懸崖本深,他專心一意的爬了半晌,也只爬到半腰。

  姬蕾仔細一看,心中漸漸安定,原來那懸崖雖然陡直,因為水流日夜沖擊,每隔不遠就有凹凸可借力的石洞和岩石。

  她心情既定,忽然妒意大盛,忖道:「這女子不知是何人,高大哥這樣不要命的救她,哼,他顯然並不把我放在心上,否則,否則,就不想想我孤身等待著他,他卻冒生命危險去救不相關的女孩子。」

  她看看太陽漸漸向西偏去,那瀑布的水聲也愈來愈小,心中不由大奇,她就跟著太陽的影子向西走去,只見西邊的流水卻如千軍萬馬,聲勢雄壯,不覺彷彿大悟,忖道:「這瀑布的流水是隨著太陽的影子移動的,那麼早上東邊水大,下午西邊水大。高大哥一定要為了救那女子,墜身谷中,這崖中怪石磷磷,高大哥定是抓住了附身的石塊,可是因為水勢太大,一直不能上爬,想不到這瀑布真怪,不然,高大哥可就完了。」

  她天資是絕頂聰敏,此一推測,竟中十之七八,她回身一看高戰,似乎真力不繼,上升速度愈來愈慢,突然一失手,姬蕾雙眼一閉,不敢再看,但是過了一會、並沒有驚叫之聲,她睜開眼睛只見高戰抱著一塊尖石,不停的喘息著。

  她心中大痛,對那女子真是恨之如骨,正自盤算如何使高大哥早脫險境,高戰又開始慢慢向上爬。

  「還有四丈,老天爺保佑,三丈半,三丈,兩丈……好,馬上就要到了。」姬蕾喃喃道,她感到手心一涼,原來雙手早已汗透。

  姬蕾看清那女子的背影,只覺甚是苗條,她妒念早生,只是適才一陣驚險,心無旁顧,此時見高戰崖頂只有幾尺,心中想道:「我且躲在旁邊,看看這女子到底和高大哥是何關係,值得如此捨命救她。」

  她見高戰終於上了崖,就閃身林內,注意他們的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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