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剑千金(15)_倪匡

十五

　　杨剑天并没有回答，而他的心中，却像是浪潮翻涌一样，不知想起了多少年来，自己武功中的弱点，蒙面人尽皆知道，自己的行踪，蒙面人也无不知晓，自己将女儿托付给好友，但十二年后，女儿竟会成了自己的仇人，谁能做到这一点？

　　没有别人了，除非是眼前的吕正璧！

　　杨剑天觉得自己的设想是再也不会错的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叫道：“吕正璧！”

　　他那三个字一字一顿，才一叫出来，吕正璧的面色便变了，但他还强笑着，道：“兄弟，你可是……不怎么舒服么？”

　　杨剑天一翻身，已站了起来，和吕正璧对面而立，他突然仰天大笑了起来，道：“你好，你真好，十多年来，你害得我好苦啊！”

　　吕正璧面色惨白，向后退去，道：“兄弟，你在胡言乱语些甚么？”

　　杨剑天厉声道：“你不必再装下去了，我只是问你，我究竟与你有甚么深仇大恨？你害了我还不够，还要害素娟，你说！”

　　吕正璧一直退到了门口，停了下来，不再后退。他面上的神情，也渐渐改变了，那种勉强装出来的微笑，已然敛去，而代之以十分凶狠、怨毒的神色。

　　这神情看在杨剑天的眼中，连他也不由自主地感到了一股寒意。

　　吕正璧一开口，他的声音，却十分平静，道：“你猜到了么？你是从甚么地方找到破绽，而猜到那蒙面人就是我的？”

　　吕正璧竟然就这样承认了！

　　而且他承认得如此理所当然，如此恬不知耻，这实是令得杨剑天呲睚欲裂。吕正璧的问题，也十分难以回答，他是怎么猜到的？

　　许多许多疑问，再加上心头突然生出的亮光，本来还是在黑暗之中摸索的，但是剎那之间，完全明白了，这种经过，吕正璧自然是难以明白的。

　　而杨剑天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也当然不会对他细说的，杨剑天只是“哈哈”怪笑起来，他的声音变得他自己也认不出来，道：“哈哈，那岂不是太有趣了，我杨某人生平唯一的知己，原来却是，哈哈，我问你，我究竟与你有甚么仇恨？你说？”

　　吕正璧的脸，也突然胀得血也似红，他一头头发，也在无风自动，只听得他厉声吼道：“你笑，你笑，你也没有多少时候好笑了！”

　　杨剑天突然止住了笑声，但是吕正璧神情激动，手不断地挥着，他这时要讲的话，显是蹙在他的心中，不知已有多久了，是以他这时讲来，竟然欲速则不达，而有点断断续续。

　　他一面怪声地笑着，一面道：“你问我和你有甚么仇？你不知道么？你一手抱着婴儿，一手使剑，当着那么多武林高手，将我逼得撤剑服输，你可记得么？你一定记得的，是不是？那大约是你最得意的时候了，你的声名大振，你成了英雄，可是你可曾想一想我，我又成了甚么，我成了甚么？”

　　杨剑天张大了口，想要回答他，但是他却不知该说些甚么才好。

　　那一场比试，是他胜了，他当然记得的，但是他却万万想不到，吕正璧竟然在心中积下了那么深的怨毒！

　　吕正璧又是怪声笑了起来，那笑声就是杨剑天熟悉之极的那蒙面人的声音，但是现在，那蒙面人的神秘面幕已然揭穿了！

　　吕正璧的声音也显得得意之极，他又道：“从我撒手扔剑那一刻起，我已决定了，你一定要死，要死在你怀中的婴儿，你最宝贝的女儿手下！”

　　杨剑天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战，他道：“你……你已几乎成功了！”

　　吕正璧笑声不绝，道：“我现在倒又不想这计划成功了，叫你死在她的剑下，那是便宜了你，这十二年来，你可知道我花了多少心血，叫你的心肝女儿忘记她儿时的事情？你可知道我每天要向她提多少遍，她的父母是死在杨剑天手下的！”

　　杨剑天舌绽春雷，骂道：“你这个畜牲！”

　　吕正璧毫不在乎地大笑着，道：“现在，你知道了，她就是你分别了十二年的女儿，是你的骨肉，但是她呢？哈哈，她只知道你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那是抚育她长大成人的师父日夜教她的，她必然深信无疑，我想，这样子，比你死在她的剑下更好！”

　　杨剑天的身子，剧烈地发着抖，十多年来，他认为是唯一知己的人，竟然用心如此狠毒，如此深谋远虑，如此为了一剑之负而积怨于心的小人，这实在是他万万想不到的。

　　他的右手一翻，按在桌面之上，向前走出了一步，吕正璧一声怪笑，道：“我要失陪了，你可以到泰山飞鹏谷去找你的女儿，她十二年来，一直是住在那里的，哈哈，只不过你要小心些，小心她一剑将你刺死！”

　　吕正璧的话才一讲出口，杨剑天右掌陡地翻起。

　　他手掌本来是按在一张方桌之上的，这时因为手掌扬起之势，实在太快，是以将整张桌子，全都带了起来，随着轰轰发发的掌风，向前直砸了出去！

　　吕正璧的身子，又向后一退，退出了门口，那张桌子撞在门框上，立时成了无数的碎片。

　　但是杨剑天那一掌的掌力未衰，千百片碎片，各自带起了“嗤嗤”的劲风，向吕正璧疾射而出。

　　吕正璧怪笑着，双袖飞舞，将碎片一起格挡了开去，他人仍在不断向后退着，杨剑天身形一纵，“飕”地向外追了出去。

　　杨剑天一追出去，吕正璧一声长笑，道：“杨剑天，你一臂受伤，不想早死，还不快找你的女儿去？”

　　杨剑天冷冷地道：“当年我一手抱着婴儿可以胜你，如今我一臂受伤当然也可以胜得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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