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墨余生 > 紫龙佩 | 上页 下页


  这一阵,恐怕经过了个把时辰,药力始解,两人合抱着双双睡去。

  黄梁梦觉,时已过午,两人忙爬起身,穿上衣服,谁也没有埋怨谁,净了云床,吃了饭,等候师父回来,清虚老人却一去未返。

  一晃数年,杳无音信,师姊弟双双行道江湖,他们未曾结过婚,实际上却是一对夫妻。

  女的因为生得太美,江湖上打她主意的人也特别多。她高兴时,趁冷残子不在,一时心动,也可能给你吃点甜头。她与阴山派五老中的老大和老二,都有很好的交情。不高兴时,稍事撩拨,你准得吃她苦头。年老无子,晚年出家,冷残子也改为道装,她则变为岷山掌教。冷残子因为自己是师弟,而且这位师姊的柔情厚意,却也报答不完,故愿为副手,以示敬意。

  他两人收徒不多,四奇的武功,练到了他们师父几成功力,这就无法得知了。十余年来,江湖道上,看到这两位的却极少,传闻两人练习武功极勤,常隐身岷山毒龙潭畔一座洞府内,锻炼功力,与阴山派互通声气。

  阴山派恶名素著,挟独门艺业,欺压江湖,武林同道,敢怒而不敢言。真人说到此,一声叹息道,诛恶就是拯救善良,江湖上杀劫的兴起,看来不会太远了。

  穿云剑客接口道:“老朽云游四处,因计算中秋期近,特赶回衡山,朝拜掌门,道经江西庐山,遇见青云师太,她对我援手拯救她门徒之事,谢了一番,并邀我至青云庵稍事休息,老朽以盛情难却遂与她同上庐山。

  这老尼武功,已臻化境,伏魔剑术,与沙门天龙掌力,为武林一绝。青云庵在庐山中部,由山麓而上,她施展的竟是武林罕见的凌虚步法,沿途谈笑风生,那青色僧袍,披在她身上,走起路来,却很少摆动,当时我用的是草上飞行之术,并未落后于她,也未察觉她那轻功绝技,后来才觉得不对,细看她的步法,快得出奇,但步子不宽,两脚似乎未踏实地。老朽当时很惭愧,并未能即时想出这种武功的名称,后来想到本门一位前辈,擅细步凌波绝技轻功,他也谈及过,凌波步与凌虚步,有异曲同工之妙,才发觉人家所用的竟是凌虚步法。青云师太,年近百岁,与本门长辈,互有交往,虽然她以平辈论交,实际上却是一位前辈神尼。

  走了一会儿,她那徒弟已下山相迎,见过了师父后,即到老朽跟前,拜伏于地,不用说,是三年前救的那位女子了。老朽挽起了她,仔细打量她一番,只见她年纪约二十左右,像貌很美,姓袁名玉英,系南昌镇南镖局总镖头一掌镇天南袁江之爱女。青云师太娘家姓袁,论辈份,与袁镖头是姊弟。云游时,经过南昌,总得到这位族弟处走走,玉英与师太一见很投缘,八岁时即被师太带上庐山习武。青云庵不大,师太还有一位师妹,法名青莲,武功与青云在伯仲之间,她们二人,一共收了四个徒弟,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孩。头一位名叫淑云,是湖南长沙一位退隐的官家千金。青莲行道江湖时,因喜爱她父母乐善好施,而淑云资质又好,故而把她收下。第二位名毕瑶,是位渔家女儿,像貌奇美,水下功夫有独到之处。第三位名薛琼娘,据之身世最凄惨,年纪最幼,资质最高,而像貌更是最美的一个,三岁左右,就被青云带上庐山,袁玉英前是最后的关门弟子了。踏入庵门,青莲早已偕三位女弟子出来迎接。进入庵堂,彼此叙了礼,献过茶,青莲师太笑问师姊,华山法华庵慈云师姊是否会着?青云点点头,老朽才知道青云师太刚从华山返回。时已近晚,设斋待客,玉英做得一手好菜,都是素的,菜有十道,均用唐代最好的花瓷碗盛着,黄花木耳,香菌口蘑之属,应有尽有,每每入口,均香甜松脆,风味绝佳。那琼娘不知从那儿弄来一大葫芦猴儿酒,足有五六斤重,拔开塞,酒香四溢,给老朽斟了一杯,尝了尝,味道确属异常甘美。青云青莲两位师太,虽未戒酒,但浅尝即止。这四个女孩,也同桌用饭,都喝了一杯,其余都归老朽独酌。

  青云青莲,个性都和蔼可亲,师徒情如骨肉,很少注重繁文缛节。年轻的人,天真活泼,问这样,讲那样,而两位师太,总是笑口常开,有问必答,不厌其烦。谈到岷山之事,青云认为迟早须与之理论,华山之行,目的亦在为此事而联络帮手。据青云师太称,岷山师太与冷残子这两个怪物,武功神妙无方,高不可测,迄今犹未兴师问罪的缘故,就是无制敌之方。青莲善神算,据她占的卦,认为江湖劫运已起,但卦上又现出未来自有高人解救现象,而且应在一个少年身上,到底哪来这么一个奇特少年,就推想不出来了。饭后玉英要拜我为义父,我也喜欢这孩子,只好收她做干女儿。次日清晨,我告辞下山,直奔湖南,到衡山紫金峰,已暮色沉沉,我立即施展草上飞行的绝技,估计到达本寺,充其量不过半个时辰,正风驰电掣,一往直前之际,行近紫金峰头,前面却有一座大悬崖,高达十余文,老朽正拟用八步赶蝉提纵术,飞上崖巅,蓦见一条黑影,从左边树林间冲天而起,身上好象长着翅膀,飞越廿余丈的空间,到了岩上,立即将身体隐去。老朽怔了一怔,人也腾身而起,跃上悬岩,纵目一观,见那悬岩极大,顶上小岩石也特别多,藏个把人,黑暗中还真不容易找着。老朽立即发话道,江湖同道,相见即是有缘,既已露绝顶轻功,何以避不见面?令老朽空怀向往之心。说罢等了一阵,却不见来人动静。老朽拾了一块岩石,用掌力把它压碎,沿着他飞落的地方,用满天花雨的手法,向前打击,碎石落地之声,清晰可闻,惟有左方一块大石头旁边,因为明月东升不入,石影投向西面,同时石的四周,生着颇为稠密的灌木之类,确实显得黑暗异常,碎石落地之时,好象平地卷起一阵风声,将落下的石子收去,丝毫不闻石子落地的声息。”

  一尘上人插口道:“这是一种绝顶内功,昆仑掌教的乾元神功,就是这种内功的代表。本门一位师叔擅落英掌力,也能于无声无息之间,收取对方暗器。至于峨嵋、崆峒、华山、嵩山、泰山及恒山等派,功力各殊,有这种功夫的人,不能说没有,但不多见罢了,师兄所遇的,是何派的高手呢?”

  老剑客微笑道:“我一见来人有这种功力,当然惊异万分,但也发现他的隐遮地点,当时施用一招飞燕投林,双掌也施出内功罡力,向那大石旁边扫去,只听来人一声冷笑,一条黑影,随着笑声,冲天而起,来人身法奇快,快得令人看不清楚,我也赶紧施展八步赶蝉,向来人追袭,彼此都风驰电掣,驰驱于林木枝梢,来人背后,似乎负着一件大斗篷,还披着一件蓑衣之属,我想到本门一位长辈,正是这等装束,但他绝迹江湖,已十五载,若非本门出了大事,他绝不会重路江湖,当下边赶边发话道:「前面高人,莫非是铁蓑师叔?」来人略一回身,右手一扬,打出一件三寸长短小指粗细的一种暗器,带着一股劲风,向老朽袭来,老朽用飞燕捕蛾的手法将它接住,拿到手才知是个纸卷,前面黑影早用一鹤冲霄提纵术腾空而起,那奇形蓑衣鼓着一股劲风,来人借着风力,凌空而去。神龙一现,莫可端倪。我当时感慨万千,六十余年的功力,按常理,也不会太差,但是,比起这高手来,却仍有小巫大巫之别。怔了一阵,打开手中纸条,却是一纸来信,字很苍劲,笔迹如铁划、银钩,龙飞凤舞,信中写着:余隐迹江湖,已十五载,拟从此封刀闭剑,以了余年,谁知尔回雁援手,勾起江湖杀劫,但历来邪正难于并立,迫于义愤,惩恶援善,曲不在尔。对方为雪前耻,高手南来,实施狙击,须善为防范,余为维护本门,不得已重启故剑,再入江湖,幸已有高手驰援,敌必铩羽,余另有要事,须远赴苗疆,相见之期,可俟来日。信尾画了一件蓑衣,谁都知道那是他老人家的独门暗记。”

  一尘合什向空一拜道:“我佛有灵,竟能保佑他老人家今还健在,而且还这样维护本门,真使老僧惭愧无已。”

  昆仑掌教微笑道:“铁蓑前辈,真是陆地神仙一流,小弟南来,也在他计算之中,实非常人所及,他入苗疆,可能与挽救江湖杀劫之事有关。南疆有两位江湖异土,习的虽是旁门功力,但人却正派异常。他二人锻炼的武功,专破各种奇毒绝技,所炼的丹药,更是毒伤的克星,但二人个性都特别高傲,更与我昆仑派有点误会,至今还未能化解。未来之事,如能得这两位从旁协助,不知要省多少事,救多少人!”

  穿云剑客见真人讲得严重,忙问道:“老友所讲的,莫不是指苗疆公孙虚与上官奇么?何以会与贵派有纠葛之事?”

  真人一叹道:“我师兄弟有五人,我排行第三。老五白云生四年前到苗疆采药,道经一座高山,偶坐岩前小憩,忽见岩的下方,冲出一股赤气,当时的风向,系由后方吹向前方,故这般赤气,并无碍于五弟。他心中明白,喷这种东西的,一定是毒蛇恶物之类,而且中人必死。当时就立意把这种毒物除却,以免为害人群。他纵身下岩,先行察看,离岩项数十丈处,有一个洞口,洞口不大,可能极深。白云生心想,是不是毒物就藏身在这洞内,待我探他一探,伸手抬了一块石头,朝着对面洞口打去,只见呼的一声,从洞中窜出一条赤练蛇来。这东西恶毒异常,平常见的,不过两三尺长,大脚趾粗细,已是很大的了。这条蛇,却特别大,长约两丈,径逾八寸有奇,全身红于炭火。出了洞,即将身子盘好。蓄势待发,白云生站立的地方,离洞口约有一箭之远,他静着身子不动,筹划如何除去这种恶物。哪知蛇性最灵,竟知先行攻敌是克敌要着,只见它鼓动两腮,一口毒气,色现淡红,激如电射,向白云生喷来。白云生在昆仑五老中,虽是最末的一位,但武功不在掌门师兄之下,袖袍一展,发出纯阳罡力,将那奇毒无比的毒气,卷了回去。这么大的赤练蛇,起码也是四五百年之物,性已通灵,知道罡力厉害,快如弩箭,向旁窜开,忽地一摆头,身子竟离空而起,对着白云生冲去。白云生一声清啸,凌虚飞渡,他人已腾空,右手一按哑簧,宝剑业已出鞘。剑现金芒,刃名紫电,原是汉时神物,出手即非同小可,一招秋风扫落叶,紫气腾空,光华万道,混合着他那种纯阳内力,只觉山崩海啸,隐蕴风雷,人随剑落,向那赤练蛇斩去。哪知毒物通灵,深知敌人厉害,不敢硬拼,身虽腾空,犹是灵活异常,头部一沉,尾部一摆,竟从那紫光下方冲去。白云生稳定身势,一招青云得路,身体直向上升,探手豹皮囊,取出雄黄弹,用内功罡力将弹体震成粉状,一团劲风,挟着一股赤雾,向那毒蛇扑去。这一招,奇怪无比,一下就把那蛇扑个正着,紧随着,一道紫光,从白云生手上发出,雷声隐隐,电闪风驰,原来白云生已脱手飞剑,招名白虹贯日,系昆仑派绝顶神功,那赤练蛇闪避不及,蛇身被宝剑钉个正着,大抵它被怒火急昏了心,向前一窜,不窜还好,这一窜,整个身子,从宝剑钉着的地方,划成两半,全身弹了几弹,立时气绝。白云生降落地上,拔出宝剑,剑身金霞闪闪,瑰丽绝伦,并未染丝毫血迹,这就是宝刃与众不同的地方。他纳剑入鞘,手扶剑柄,但见皓月当空,照临大地凉风习习,风掠衣飘,白云生像貌极美,年纪也不到四十,加以秉性温和,平常是儒生打扮,经年着白,洁净无尘,放得着白云生雅号,此刻被美景陪衬,实不啻陆地神仙。他喜爱这种夜景,可能也有一身感慨,一声轻微叹息,正待转身离开,冷不防背后传来一声轻笑道:「底事干卿,把我豢养的灵蛇杀死,不好好地把它还我,走得脱么?」五弟白云生回首了看,背后站着的,也是一个中年书生打扮的人,面如冠玉,白净无须,指甲却留的特别长,背负双剑,左肩携带着一个革囊,迎风而立,风度绝伦。五弟虽然对他心存好感,但嫌他口头轻傲,当下也反唇相讥道:「杀却一条毒蛇,干卿底事?此地纵为蛇窖,又焉能缠得住我?」那书生一听来言冲撞着他,冷笑一声道:「听你含意,是不赔的了?」白云生也不示弱,指着那条死蛇道:「你要就把它携回去吧!既称灵蛇,就有灵性,既有灵性,就不难医好,原物既在,你还问我再要什么蛇?」来人笑了一声道:「看你貌如处子,言语却甚刁钻古怪,大抵恃有绝好功力,轻视江湖同人,我倒要和你印证几手。」说罢拔剑出手,风摇柳浪、天女散花、金刚伏魔、怒涛拍岸,双剑连续不断地攻了四招,逗起了白云生一腔怒火,立时施展本门的一字乾坤剑术,和他狠斗起来。但见剑芒打闪,白光紧霞,盘旋天际,两条白影,此起彼落,如风驰电掣,凤舞龙翔。白云生愤运神功,剑光中现出万点金星,指向敌人,但对方也使出全身解数,白虹内进出寒梅朵朵,飞舞拒敌,两人这一场拼斗,打了个难解难分。本来双方并无仇怨,而且惺惺相惜,要有一方稍为容让,不难握手言欢,结成生死至友。但彼此都要试试对方功力,五弟剑为神物,性已通灵,对手武功虽高,但所用的宝既虽非凡品,总觉稍逊。五弟久战不决,勾起一腔怒火,功凝剑梢,蓦地金光迸发,指向敌人白光之内,一团紫光,对着白虹一卷一绞,呛啷一响,白虹飞断,对手双剑变为两截,只愣地呆在当场说不出话来。只见他双颊飞霞,眼含痛泪,目中发话道:「数十年清名,今日冰消瓦解,断剑之德,毕生难忘。」五弟过意不去,安慰他道:「你的功力,原为平手,我的宝剑比你的强,胜了也不高明,如不见弃,谨以此剑奉送如何?」对方坚持不受,五弟将剑还鞘,向对方谢罪道:「道友如不见谅,白云生从此封剑不用,皇天后土,共鉴此言。」两人遂怏怏分手。后来五弟寻访他数次,对方均避不见面,五弟从此果以徒手行道江湖,贫道听五弟言及此人,就猜到准是上官奇,久想代为化解,但乏妥善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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