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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红姑“呸”一声道:“那学来的贫嘴?快走!”

  蝉儿见她比自己还安着急,不知是那一世的情份,又是喜悦,又是伤感,又及幽怨,这般情绪一古脑涌上心头,挽着红姑的手,穿梭度叶,直走有顿饭时光才停下脚步。

  红姑看新到这地方,巨木互抱,技杆交错,虽已树叶尽落,仍表不出头顶上的天空,不由失声道:“蝉妹一向来就住在这里?”

  蝉儿点点头道:“薄命人只合与鸟兽为伍,这里有洞穴可居,也还能安度这余生的岁月!”

  他伤心之余,人未老,心已老,一切已想得开,说起话来也老得多了。红姑一时不知怎样安就她才好,答讪着道:“这里很象闵小丫头住的那树底迷宫。”

  蝉儿苦笑一声道:“我那有闵姐姐命好?”

  红姑道:“她老早就溜了,害得那人到处寻找,还吃公公两个耳刮子,这些事你都不知道?”

  蝉儿诧道:“闵姐姐为甚么要走?”红姑把鸾儿被掳,闵小玲出走的一段往事,原原本本对她说了一遍。

  蝉儿不禁慨叹道:“闵姐姐,做得太过份了些,这事怎能怪阿敏?”

  红始见她对于志敏依然一往情深,忙道:“公公后来问起阿敏该怎样做,阿敏说待险去过瓦刺回来,立即历遍天涯也要找你们三人在一起……”

  蝉儿道:“鬼才和他在一起!”

  红姑握紧蝉儿的手,柔声问道:“妹妹你恨他?”

  蝉儿缄默半晌,悲声道:“我恨我自己的命!”她一语未毕,又情不自禁地流下两行凄泪。

  红姑挽着她并肩坐在树根上,掏出一方手帕要替她擦干眼泪,猛觉她是戴着面幂的,这眼泪怎生擦得?也幽幽地劝道:“妹妹不须自苦,阿敏不是荡情人,也不是好色的人,妹妹的苦痛我们全已明白,大伙儿回去过个好日子岂不是好?”

  蝉儿见红姑掏出手帕却又停住,已知其意,大受感动道:“姐姐的心意我也知道,我那能怪阿敏?我也知道阿敏实情实意,情深意重地对我们女孩子,但是,唉!我现在这付相貌,连我自己都不敢看,回去还有甚么意思?”

  虽然的真面目藏在面幂后面,红姑看不出是什么样子,但也出猜想到一定很难看,大凡越是美貌的女子,越是珍惜自己的容颜,蝉儿身受这般奇变,怎能教她不伤心欲绝?

  红姑缄默片刻,又道:“妹妹有这样好的德性,相貌好坏,方何要紧?而且,阿敏的鬼门道最多,说不定他还可以我得灵药闯

  来,替你恢复旧貌,你不回去,教他往那里找你?”

  说到灵药整容一事,蝉儿也觉心动,但又轻轻摇一摇头道:“此间那有这种灵药?反正我已打定孤独一主意,就是阿敏找得药来,我也不要见他!姐姐有这番情意,你蝉妹终生受用了,你还带着一块心肝肉儿来哩,别太累了你,不如回去罢!”

  红姑再三劝她回去,蝉儿死自不肯,这事又不能用强,也就发起狠来道:“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了,大伙一块儿走!”

  蝉儿失笑道:“那怎生得?我岂不成为罪人了?”

  红姑咬着牙道:“你怕当罪人,就跟我走!”

  蝉儿笑道:“我的好姐姐呀!你真是我命里的魔星,请IN我这时的相貌,纵使阿敏不嫌,找还能够见人么?”

  这事果然使人为难,一个女孩子总不能永远藏在面幂后面使人惊怪,红姑想了一想,终而叹一口气道:“你既是这般决绝,我又有何法?但我敢担保阿敏决不嫌你,总该有个么处,让我们来找你呀!”

  蝉儿情知连后会之期也不答应,则红姑不肯走,只好道:“以后你就来这里找我好了,可是,不许你多带别人来,要是你多带一个外人,休怪我一走了之,永世不再见你!”

  红姑道:“这样也好,要是我来这里找不到你,就赖死在这树下。”

  蝉儿握紧红姑的手,激动地说道:“好姐姐,我不走远就是,但我总寻些吃的呀!”

  红姑道:“吃的我替你送来好了!”

  蝉儿不依道:“那可不行,你要那样做,我立刻就走!”红姑见她恁地坚决,只好依她,旋道:“阿敏抄有一本练功的图诀给他哥哥,我向他哥哥调来给你总该使得吧?”

  蝉儿喜道:“这个使得,但你决不可说教在这里。”

  红姑答应了,跟着又道:“我明天就来看你,不知这里好不好找?”

  蝉儿道:“他不难找,这片树林虽大,但多半是梨树、枣树、栗树,至于杂木树却是很少,尤其象这样几十棵杂树纠结在一块的,只此一家,并无分店。我既然答应你来,明儿自然会在外面等候你!”

  红姑见她恁般情分,喜得将她拥招亲热一阵,又流了不少眼泪。看她作为起居的树巢倒还宽微,而且风雨不侵,这大略为安心。

  蝉儿本教红始由树顶上走比较省事,那知才登上树枝,就见于府火光掩映之下,树林外有三条人影聚在一起。知是于志强夫妇还未回去,忙拖着红姑缩身下树,改由另一个方向出林,说不尽多少叮咛,才依依而别。

  红姑别过蝉儿,独自走了一程,回头见于志敏夫妇犹在林缘,家里火光人影幢幢,知是城里来的兵丁正在救火,忙招呼穗姑一声。

  于志强夫妇早察觉红姑和蝉儿在树林里哭泣,玉莺就要去会晤,还因穗始生怕把他两人惊散,日后更加不好追寻,才在外面等候。这时一听招呼,立即循声赶去,于志强性子本急,只见红姑一人站在路上,劈面就问一声:“蝉师姐呢?”

  红姑白他一眼道:“怪不得你敏弟说你是个冒失鬼,要是蝉

  师姐肯见你,还不跟我回来了?”

  于志强被骂得一愣,穗姑好笑道:“骂得好,省得你连话都不会说,人家红姐跑得辛苦半夜,你别的不失问,单间蝉姐。”

  红姑笑道:“好了,好了!你两人别唱双簧,我不爱听!”回头对于志强道:“阿敏给你那本秘抄可带在身上。”

  于志强道:“那样要紧的东西,怎能不带?”

  红姑道:“你读熟没有?”

  于志强诧道:“弟媳怎突然问起这个?”

  红姑唤道:“不要你管,我只问你读熟了没有?”

  于志敏道:“当夜晚就读熟了,那还等到现在?”

  红始把手一伸,笑道:“那就拿来给我送人!”

  于志强喜得叫起来道:“我知道了!你定是要拿去送给蝉师姐!”

  红姑道:“你既然知道,还不快点拿来!”

  于志强眉头一皱,嚷嚷道:“这是兄弟的东西,他说过上同有制服文信儿的功夫,不好轻易传人,就是我也瞒着别人来练,只怕有点…。”

  红姑打断他的话头道:“你别和我相扯,你说的我全都知道,我自会对阿敏说,蝉妹妹为你们一家人,身受这般惨痛,难道还抵不上一本册子?何况她还是你的弟妇哩!”

  于志强被骂得没话可说,只好冲手胸前取书,王莺也把她两本剑谱拿出,唤一声:“红姐!”接着道:“蝉姐不知肯不肯见我,这两本也请你拿去!”

  红姑接过他两人的秘抄,见玉莺恁地情重,也动容道:“她这时不愿见人,只有我因为追上了她,才不得不相见……”接着将与蝉儿相见的经过,和谈话的内容概略告知他夫妇,最后说一声:“你们先接公公回来,救把书送去就来!”

  当夜的事,虽未波及秦府,但于府只别几堆瓦砾,两家人聚在一起,俱认为中士道消魔长,仅依靠一个于志敏,有何济事?

  商议结果,一致决定南迁。秦寒竹认为迁往琼崖,可与他胞姐明因师太,日常聚首。于志强也认为琼崖虽也有那魔外道,到底地广人稀,像雪随和尚,党真道长等武林前辈俱聚在一起,而且相近绝世高人紫虚上人隐居的所在,总要比较好得多。

  剩下一个于冕本来想迁回故里钱塘,但略一思索,顿知自己既可由钱塘迁来河间,为何不能由河间迁往琼崖?所以也不固执己见,命于志强修书带给王大伯,并着于志强和穗姑专程赶往瓦刺,找于志敏去援救骆中明。

  玉莺见公公命于志敏和穗姑往瓦刺,不由得替他两人担忧,急道:“敌人限期只有三个月,往瓦刺找敏弟不知能否来得及呢?”

  她这话一提,于冕和秦寒竹诸人立即猛醒,不禁都同时着急起来。唯有红姑却笑吟吟道:“我倒有个计谋,但不知来得及来不及”。

  于冕急道:“贤媳你且说来!”

  红姑道:“敢情流亡会的邪魔尚未知阿敏已去瓦刺,才说三个月要阿敏赶住奴儿干。”

  于冕频频颔首道:“这话大有道理!”

  红姑续道:“就说由这里往奴儿干,若非健马赶程,三个月也

  难走到,何况那些邪魔还带有骆伯伯?”

  秦方诧道:“照这样说来,难道……”龙啸云可不让他说下去,道:“你别说,让我干女儿说。”

  红姑笑了一笑,又道:“我认为他们定在近处窥伺动静,看阿敏是否回来,再遣人试探能否取胜,若是能胜了,事情就现地解决,若是发觉阿敏武艺大高,则诱在奴儿干加以谋害。所以,在那些邪魔未离开之前,我们想安然离开河间府的地面,恐怕已经无望。

  各人原定迁居琼崖的事,被红始一语推翻,全急得睁大了眼。于冕急道:“这怎……怎生是好?”敢情他又想到不该恁地慌张,须要保持做家翁的身份,随又微微一笑道:“贤媳既洞悉奸谋,定有主见!”

  红姑府首轻说一个“是”字,接着道:“愚媳认为先扬言阿敏一行已往瓦刺,哥哥和嫂嫂在路上更是逢人便说往瓦刺找阿敏,故意让魔头知道,他们必定跟踪追去,三四天之后,我们便开始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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