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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九


  呼拉拼命地掙出一聲無力的:「快——把那賤人——身上的那塊玉——」另一個喇嘛已經閃電出手,以極快的手法把呼拉兩手中各一段蛇身拉下甩掉。

  另兩個喇嘛奔向二姬,一把提起,在她們身上亂抓亂捏。

  就在這時,暗門中又飛步竄進三個喇嘛,連叫:「牯老鬼帶人來了!」

  目光到處,都張口結舌,連這些凶暴無比的番僧也為眼前意外之變而呆住了,加上大敵已到,更加手足無措,都是一頭大汗,不知如何是好。

  鐵木塔怒喝:「你們快出去應付!不論如何,不可洩漏法王在此!快!快!」

  剛進來的三個番僧呆了一下,扭身就往暗門掠出。

  鐵木塔凶睛連閃,猛地,把呼拉平放在地,低聲喝道:「你們好好護住法王,咱去料理那個小子好了。」

  人已箭射而出——當然是要去處置藍繼烈了。

  呼拉法王所說的龍窟,實即是「蛇窟」。窟中所養的,盡是沙漠中特產的響尾蛇。

  那是一處大約三丈,深約四丈的石窟,上覆鐵板,由於石壁陡滑,地勢又高,窟底蛇群就無法越出石窟之外。

  老遠的,就可聽到「巴巴——嘎嘎」的怪響,那是響尾蛇尾巴掣地特有的聲息和發怒時發出的厲嘯。

  這個蛇窟,原是呼拉殘酷成性,專門用來囚禁待決之囚的,先讓人受盡恐懼,驚怖,然後處死。他也以看群蛇噬人為樂,另外,就是高興時,命蛇奴指揮群蛇作蛇舞,以供他眼目之娛。

  窟中有鐵籠,四面鐵絲纏繞,把人關入鐵籠中。昏黃的油燈下,只見群蛇為籠中美食而垂涎,齜牙吐信,蛇頭高昂,或向鐵籠撲擊嚙咬,或蛇身緊纏鐵籠的四面,蛇信由鐵絲隙中吞吐,使膽小的人嚇得要死,再膽大也毛骨悚然,心寒膽裂。

  現在藍繼烈並不在鐵籠中,而是全身為牛筋緊束,懸空吊在鐵板下的鐵鉤上。

  由於吊在正中,下面的蛇群都為高懸頭上的美食而怒嘯,有的盤成蛇圈,蛇頭怒脹成三角醜形,紅信伸縮不已。

  有的想沿石壁遊上,雖然都是不及石壁之半即行下墜,也夠人肉緊。

  有的蛇身一陣急顫,怒極蓄勢,一陣屈伸,蛇身高騰,向空中咬來,也因地勢懸殊,達不到,力盡自然下降,卻實在嚇人!

  藍繼烈只是被點了穴道,雖然氣昏過去,但在被鐵木塔送入蛇窟吊起時,已經醒轉。鐵木塔也正要他神志明白,才能收到恐嚇之效。

  他並不怕蛇,可是在這種束手待斃情況下,可怕的後果令他震慄,不是終落蛇口就是被殺,身受大辱,剛烈生性,使他怒火攻心,鋼牙咬脣出血,一聲不響,卻想起母仇未報,自己一時性急,致落人手,再想起牯老的告誡,可悔,可恨,傷心難過,幾乎痛哭失聲。

  猛聽腳步聲響已到頭頂上鐵板,接著,有打開鐵板的聲音,正是鐵木塔,獰笑著:「好小子,先讓你嘗嘗蛇咬的味道,再送你回姥姥家去。」

  一鬆鐵環,他的身形便向下緩緩降落,蛇嘯刺耳,使人心抖。他駭怒中,忽聽到急促的顫抖傳聲喝道:「孩子,是我!我來救你,沉住氣——」

  他的身體不住地向下降落。

  蛇腥刺鼻,幾乎窒息。

  任何人在這種情形下,無不心裂膽碎,還能沉得住氣麼?

  藍繼烈卻目張如炬,本能地竭力鎮定自己!因為那幾句話入耳,充滿了感情,在他接近過的女人中,包括姥姥在內,都從未有如此親切。

  尤其在這個生死關頭,那一句「我來救你」,使他頓時感到有死裡逃生之感,也好比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塊木板,或者聽到有人下水來救。

  緊張無比的心情,驟然一弛,忍不住仰面向上看去。

  剛聽頭上獰笑一聲:「小子,你怕不怕?」

  驟轉暴吼:「誰?」

  鐵索突然向下急降!

  等於把他送入蛇口!

  他亡魂地怒吼一聲,連忙運氣掙扎。人在求生時,往往有想不到的潛力和勇氣發生!

  剎那間,在腥風亂旋,蛇嘯大作中,他驟然覺得穴道自解,吼聲中,纏身牛筋「卜卜」寸斷!

  剛聽得頭頂鐵板上一聲大震,好像倒了重物,接著,一聲驚叫:「孩子,快——」

  他已落實地,本能地揮掌狂掃。

  腿上一陣酸麻肉緊,冷濕中的刺痛告訴他,已被蛇咬,及被蛇纏住。

  頭上風聲,「呼」地下落。

  砰然有聲,昏黃的油燈一陣搖晃,剛看出落下的是一個粗壯如牛的番僧,引開不少怒蛇,頭上一聲急叫:「孩子,快抓住!」

  一條鐵索垂下!

  他飛快抓住牠!一掌護住頭面,只覺臂上一陣緊抽,鐵索向上疾提。他什麼也不顧及,本能地鐵指連抓,硬生生地把纏在臂上、蛇頭亂伸的兩條響尾蛇扯成數截,腥血飛濺中,聽到顫抖的淒呼:「呀孩子——」

  他只覺眼冒金星,噁心欲吐,嘔又嘔不出的難受,只進出一聲:「娘——」便失去了知覺。

  奇光電閃,那是劍光,腥血四射中,纏在他腿上的三條響尾蛇被斬成四段五截——

  誰也想不到,救他的是一個女人,這女人幽幽地一嘆:「可憐的孩子,險呀!」

  猛聽蒼老的嘶聲呼叫:「烈兒,姥姥來了,你在哪兒?」

  「阿烈!阿烈——」

  聲音越來越近,顯然是一路找尋過來,而且,不止一人,大約已知道藍繼烈陷身在寺裡了。

  終於,兩聲驚「呀」,兩條人影掠到,幾乎同時驚叫:「呀!呀!這孩子!」

  是白髮魔母手下那兩位中年婦人。

  她倆不但已發現了昏倒在蛇血、蛇屍間的藍繼烈,也發現在忙著取出靈丹,為藍繼烈在蛇咬之處抹藥放血的女人。

  她倆幾乎同時「哦」了一聲:「竟是你——冷面仙子,謝謝你。」

  另一個已疾步向外掠去,招呼白髮魔母去了!

  留下的一位,幫忙冷面仙子搶救。難怪兩個中年婦人意外驚詫,那正是冷心韻呀!

  誰會想到她會一聲不響地來到五佛寺?而又——這時的五佛寺,有如倒翻了一鍋粥。

  呼拉身受「飛紅線」奇毒,任他功力深湛,因為「飛紅線」有第一毒蛇之稱,終於使他昏絕。

  那幾個番僧好容易由羞花姬身上搜出那塊萬年溫玉——因為這是呼拉隨身之寶,連這些番僧也未見過,當然不知它的用法。

  匆忙中,只好把萬年溫玉放到被「飛紅線」噬咬之處。而蛇毒已經隨血運行,蔓延百脈,直攻心脈。

  正在慌亂中,外面警訊頻傳!

  原來呼拉來到五佛寺,除了由中原帶回僅存的十多個倖免於死的喇嘛外,五佛寺裡也有輪值的喇嘛二十多人,實力也不算弱。

  無奈,呼拉生死不明,無人發號施令,成了蛇無頭而不行,只有各自為政,倉促應敵。

  正好,白髮魔母和那兩個中年女人當先趕到。魔母也是得牯老通知而來,這老婆子一聽到呼拉的確實去向,又知道藍繼烈失蹤,來得比誰都要快,竟搶在大家前面到達。

  那些番僧碰到她,正合了那句「惡人自有惡人磨」的老話,非死即傷。殺進五佛寺,無人能擋得住,她就和那兩個中年女人分頭搜尋呼啦與藍繼烈——

  等到那中年女人把白髮魔母找到,一同趕向蛇窟時,呼拉居然悠悠醒轉,凶心大發之下,一面吩咐放火,企圖混淆耳目、毀屍滅跡,一面下令所有手下傾巢出戰。

  他自己卻在兩個喇嘛護持下,另走秘道脫身。

  天龍老人等一行,依照牯老的囑咐,在五佛寺周遭五里外控住了牲口。

  遙望五佛寺已冒起了濃煙,正愕然間——「嘩」的一聲牛吼,起自東方!

  與此同時,一輛馬車,由五佛寺後百丈處的紅柳叢中馳出來。

  車中低喝:「向北!」

  馬頭立時轉向,由東向北,敢情東面的那一聲牛吼,使車裡的呼啦心驚了。

  馬車向北馳出五里許。

  驀地,北面又是一聲震耳的「哞」吼傳來。

  車中低聲疾喝:「向西!」

  馬車又驟然轉了一個大彎,捲起大片沙塵。

  又馳出一里許,「哞」「哞」吼聲又起!就在前面。

  馭車的喇嘛不等吩咐,急忙勒住套索,撥轉馬頭,欲待馳向南方。

  卻聽車中呼拉疾喝:「繼續向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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