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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


  「那是一顆藥丸,為一次用量,分做兩份藥效便有不足之虞,他要下毒那有不一次下足的道理?」

  「你剛才還說過再製不容易是麼?」

  「也可以說很少有可能,因為其中有一味藥極為罕見。據老夫留意的結果,那一味藥在最近的幾十年中似還沒有出現過。假如煉製有那麼容易,它也不會被掌握陰陽收藏在百寶箱中了。」

  葛品揚點頭不語,心下卻止不住疑惑道:「這麼說我師父又不是吃的那種藥了?既然如此珍貴,醫聖毒王哪會一次給師父服用三顆?」

  老病漢接著說下去道:「由於水為日常不可或缺之物,司馬浮人已溜走,留下的師徒倆一時不察,只以為他臨時有事外出,做師父更沒有想到去開箱檢查,結果,可以想見的不幸事故不可避免地發生了——」

  葛品揚聽他用「不幸」兩字,心想你這廝總算還有點人性,於是信口問道:「結果一門全部中毒?」

  「還好,中毒的只是一個。」

  「那是誰人?」

  「司徒求!」

  葛品揚詫異地道:「怎會的呢?噢,不,且慢,你剛才不是說那種解藥只有唯一的一樣東西可以化解麼?那樣東西既已被司馬浮攜走,而你現在又說中毒的是司徒求,那麼,司徒求又怎能安然無恙到今天的呢?」

  老病漢仰臉徑自說下去道:「首徒司徒求一早汲水洗臉,因感口渴,便先就桶抄水喝了兩口,井水入腹,感覺有異,彼此均為『醫毒』高手,自然立即明白到這是怎麼回事,當下自知無藥可救,乃將周身各處要穴時暫護住,奔入稟告師父掌握陰陽。掌握陰陽急急開箱查看,箱內果然空空如也——」

  葛品揚不禁著急起來道:「連師父也無法可想麼?」

  老病漢睨視而笑,微哂道:「你急什麼?剛才你不是還說醫聖毒王活得好好的嗎?這會兒怎又糊塗起來了?」

  葛品揚一楞,暗忖道:是呀!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是當年藥效消失,還是經掌握陰陽最後另外想出了其他解救之道?

  繼之一想,又覺得這兩種可能實在都不可能。

  如果是藥效消失,當時司徒求決不會在井水入腹後立即感覺異樣。至於另想解救之道,如果有那麼容易的話,正如這老東西剛才所說,掌握陰陽當年也不會將它收藏在百寶箱內,同時也不會在知悉此事後那般驚惶失措了。

  葛品揚思忖著,心頭驀地一亮,忽然指著地上那堆碎玉問道:「那件解毒之物就是這尊玉彌勒佛是麼?」

  老病漢點點頭道:「是的!」

  葛品揚擊膝道:「那麼,我知道了,知道了!」

  老病漢悠然側目道:「知道了什麼?」

  葛品揚食指一劃道:「一定是——」

  老病漢冷冷接口道:「一定是掌握陰陽知情後,拔足便追,最後終將這尊玉彌勒追了回來,或者『司馬浮』天良發現,自動將它悄悄地又送回去了是不是?」

  葛品揚手臂一僵道:「難道不是麼?」

  老病漢眼皮微合道:「司徒求重見玉彌勒已等於轉世做人,是幾十年以後的事了。」

  葛品揚又不由得急了起來道:「那麼當時怎辦的呢?」

  老病漢靜靜地說下去道:「當時,掌握陰陽一把拉起首徒司徒求的雙手,指按脈門,變色沉吟了片刻,最後將牙一咬,毅然放手走到藥櫃前,將櫃中十三瓶不同的烈性毒藥一起取出,並迅速地將每隻瓶塞打開,一齊傾入一隻藥缽中,司徒求立即明白了師父這樣做的用意,當時撲通跪倒,顫聲哀告道:『不,不,師父,徒兒求您,與其將來生不如死,莫如——』

  「掌握陰陽卻回過頭來厲聲道:『怕擔這副重擔是不是?老夫一共幾個徒弟?師父如今多大了?你如不肯苟活下去等機會,將來武林中成千累萬的生命安全交給誰去保障?』

  「做徒弟的沒有話說,接過藥缽,含淚仰頸,一氣喝下!

  「凡是對醫毒兩道已經登堂入室者,當知只要施救及時,應無不治之疾和不解之毒,問題只是症不對,藥不適,就不能希望康復如初罷了!」

  「掌握陰陽當時所採取的,只是醫經上最簡淺的『以毒攻毒』的辦法,最後,司徒求一命是留下了,但是,由於體內眾毒交攻的結果,武功消失,氣血衰退,殘毒由內而外,終於形成一身臭膿惡瘡——」

  葛品揚「啊」得一聲,呆如木雞!

  老病漢轉正臉來苦笑道:「昨日承你好心贈藥,老夫連稱可惜,並說這身毛病已非普通藥石所能為力,那意思你現在明白了麼?」

  葛品揚直目駭呼道:「你?你?你說你才是真正的醫聖毒王司徒求?」

  老病漢深深一嘆,然後啟目微笑道:「『不信』還是『不像』?武林中真正見過掌握陰陽師徒三個的共有幾人?你取得玉佛當非一日,這以前,除了老夫,另外有人指出過這尊玉彌勒眼珠能向一邊滑動的秘密麼?」

  葛品揚好不容易定下神來,又問道:「聽您老口氣,好似你們師兄弟彼此都知道對方還活在世上,您老知道並不為奇,只是那位司馬浮又怎知道他師兄司徒求尚在人世?知道後又怎肯讓你老活到現在的呢?」

  司徒求嘆了口氣道:「剛才那婆子要是不走得那麼急,由她告訴你這一切,老夫也許就不必費剛才那麼多的口舌了!」

  葛品揚嗅了一聲道:「對了,剛才那位老婆婆是何許人?」

  司徒求合目黯然道:「她那一身武功從何而來老夫不知道,老夫問她,她始終不說,老夫最初和她在一起時只知道她名字叫春花。」

  葛品揚又是一楞道:「春花?您,您且曾和她在一起過一段時期?」

  司徒求淡淡地道:「那段時期司馬浮也在。」

  葛品揚恍然大悟道:「是了,她是您老所說的另有一僕一婢中的一婢!」

  司徒求點點頭道:「是的,老夫服下另外十三種毒藥後,恩師著命老夫立即遠遁,老夫不肯。直到恩師動了真氣,方由春花想出一個兩全之策,她在後山選了一處隱穴,將老夫偷偷引藏其中,每天為老夫遞傳飲食並報告恩師起居情形。

  「恩師當時年事已高,再經過這一重大刺激,不過月餘光景,便即臥床不起了。

  「家師去世,中條舊居已然無可留戀,就在老夫正準備遣散老僕丁大和春花,然後自己也好另找一個地方暫時安身之際,惡賊司馬浮卻突然掩回,他顯係為窺伺動靜而來的,一見恩師物故,立即公然現身了,首先一掌將老僕丁大了結,然後逼問春花,要春花說出老夫去了哪裡。春花告訴他,老夫已中毒死亡,惡賊本待脅攜春花離去,忽然又不放心地追問老夫的墓地所在,要春花帶他去看看。

  「這當然是辦不到的事。

  「因此,惡賊馬上明白過來,知道老夫並沒有死。由於恩師及一僕一婢的安好無恙,惡賊甚至不肯相信老夫真的中毒,於是,他用種種酷刑拷問春花,春花抵死不說。最後,惡賊無奈,只好強令春花服下一顆毒丸,留下一個聯絡地點,要春花在三個月之內自己去找他,意思很明顯,春花只剩三個月好活。

  「那惡賊一走,春花立至老夫處哭訴。老夫安慰她說不要緊,除了老夫已服下的那一種毒,其他任何毒老夫都有辦法消解。

  「可是,老夫失信了!

  「等待老夫回至住處一看,才知道所有的各種解藥均已被惡賊帶走,連製藥的藥材也都被毀得乾乾淨淨!

  「那時候,老夫年事尚輕,內毒尚未安全散開,為了不使春花灰心;當下偽稱解藥再製起來也很容易,要她先到金陵這裡來等候,老夫再隨後一面採藥一面熔煉,三個月之內,一定趕到金陵相會。

  「春花走了後,老夫略施易容,也就離開了中條。

  「要煉製這種解藥,說起來是的確不難,只要二十八種藥草齊全,三天即可煉成,可是難就難在二十八種藥草並不產在一處地方,而且其中有兩味必須冒生命之險方有取得之希望,加之三個月的時間晃眼即過,老夫又已武功盡失,老夫心中焦急萬分,這怎辦呢?她是為老夫才落得如此的啊!

  「於是,老夫只得盡人事而聽天命了,能做多少就先做多少再說,自當天起,不眠不休,渴飲山泉,飢食野果,縱然累極倒地,也必不待睡熟就自夢中驚起,最後二十八味藥草總算找開,但是,老夫也已磨折得不復人形了。

  「藥丸製成後,老夫爬上一輛馬車,告訴馬夫,要他不管我的死活,直奔金陵,路上只要能撬開了牙關,就不妨一天灌我幾口米湯;金陵到了,老夫已只比死屍多一日游氣。

  「春花活了,老夫卻提前發出內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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