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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那人臉色一變,旋即平復下來佯訝道:「廟?這兒哪來的什麼廟?」

  妙手空空兒掌心一翻,赫然托著一隻飽飽的銀袋,輕輕一哼,左手拇指低低一比遠處一個賣牛的販子,睨視而笑道:「誰自那廝身邊來,這銀袋是誰的,要不要過去那邊開窗子?」

  那人臉色蒼白了,又驚又懼,連忙湊上去俯身道:「務望高抬貴手。」

  妙手空空兒沉聲接道:「回我的話,進過廟沒有?」

  「進——進過。」

  「燒幾炷香?」

  「兩——兩柱。」

  「我燒七柱,帶我去見你們龍頭。」

  那人聽說妙手空空兒燒「七炷香」,不禁疑多於驚,默默地望了妙手空空兒一眼,一點頭,默默轉身而去。

  妙手空空兒朝葛品揚笑道:「有眉目了,你坐會兒,小弟去去就來!」

  葛品揚恍然大悟,原來這小子要大偷吃小偷,心想這倒也是個辦法,剝繭抽絲,可能會循此找著偷取玉佛者也不一定。不過,有一件事他卻感到不明白了;玉佛係於九江失去的,為什麼反到彭澤來尋找呢?

  不消頓飯之久,妙手空空兒興沖沖地回轉了,葛品揚忙迎上問道:「結果如何?」

  妙手空空兒揮手道:「算賬,算好賬趕路!」

  「去哪裡?」

  「回九江。」

  葛品揚一呆,期期地道:「回九江,那我們做什麼跑這一趟?」

  妙手空空兒哼了哼,沒有開口,待葛品揚結好酒菜錢,身軀一轉,領先大步走去,葛品揚別無他法只好再跟。

  這一次,妙手空空兒走得不似先前那麼急。葛品揚走了一段,實在無法再忍,於是搶上一步,走了個並齊,側臉低聲問道:「已出彭澤七八里,可以說說了吧?」

  「說什麼?」

  「就是為何要這樣跑來跑去的?當初在九江這樣做豈不乾脆?」

  「說了你也不懂!」

  「何不姑妄言之?」

  「我們這一行,最高行輩是九炷香,但百年來只出過一人,那便是家師祖佛心聖手。」

  「這麼說你閣下的七炷香也不低呀?」

  「當今大概找不出第二人了!」

  「哦,這樣的?」「不進『廟』,就是不入流的散手,不但技藝有限,同時也十九不會武功。投師靠碼頭,從一炷香開始,三年不失風,方能升一級。不論升至幾炷香,失風一次,便得再自一炷香敘起!」

  「誰能保住永遠不失手?」

  「所以行輩進升三炷香以上,多半收徒授業,自己則很少出手。」

  「那麼你沒有失過手囉?」

  「我例外。七炷香的嫡傳弟子出師便是三炷香,九炷香嫡傳出師則為五炷香,沾師門餘陰罷了。」

  「那麼你現在要找的那人呢?」

  「五炷香,本行當今三位五炷香的高行輩之一!」

  「這麼說你們之間應該認識才對呀?」

  「誰說我們之間不認識?」

  「那麼你找他怎麼這樣難找呢?」

  「行蹤落腳與行輩有什麼關係?」

  「噢,這樣的!」

  葛品揚說著,忽又感覺不對,在九江找與在彭澤找又有什麼不同呢?

  他正想問,目光偶掃路邊,突然驚呼道:「誰死在那裡?」

  妙手空空兒奔過去一看,連連跺足道:「完了,完了,這下可真的完了!」

  葛品揚大吃一驚,連忙趕過去問道:「這人是誰?」

  妙手空空兒轉過身來,嘆了口氣道:「葛兄還記不記得了?——今天早上,在彭澤,小弟先偷得了你的錢包,然後故意要你請客。你問小弟何時下的手,怎麼你一點都沒有覺察?小弟曾解釋那樣做係出於心有所感,並非單純的為了開玩笑。你又追問小弟感於何事?小弟僅答稱早晚你會知道。現在,你已想通小弟當時何以會突然來上那麼一手的緣故了嗎?」

  「不論緣故何在,與此人之死又有什麼關係?」

  「關係大得很!」

  「怎麼說?」

  妙手空空兒嘆道:「吾兄心胸豁達,向視財帛如糞土,當然不會在乎區區幾兩銀子的得失,但是當時吾兄在發覺銀包不見之後,一時間竟為之張惶失措,為什麼會那樣呢?是吾兄痛惜幾兩銀子麼?當然不是!問題只是處在那種情況下,吾兄不能沒有銀子罷了。小弟以神偷知名於武林,行走江湖七八年以來,沒有失過一次手,也從沒有在得手後想及其他,然於最近,不知怎的,小弟忽然生出一種吃我們這行飯的所不應該有的感觸:移轉他人的財物,在行竊者團屬是一大樂事,然而在失竊者,其心情又將如何呢?」

  葛品揚蹙額道:「羅兄這種情操上的變化誠然可喜可賀,但這是羅兄個人的私事,它與這件命案何關,小弟依然不懂。」

  妙手空空兒深深一嘆道:「馬上你就會懂了。真沒有想到為了我妙手空空兒的一念偶興,竟於無意間送卻一名同道的生命!」

  葛品揚訝然失聲道:「一名同道?你是指此人嗎?此人顯係剛死不久,而羅兄這兩天來一直未離開小弟左右,此人怎會是死在你羅兄手上的呢?」

  妙手空空兒指著屍身,黯然說道:「此人姓魏,單號一個柴字,在江湖上的諢名叫做『無有通』,行輩是五炷香,先祖聖手佛心在世時,曾數度跪求先祖收錄座下,皆未獲先祖應允,那時他還只是剛出道的一炷香,嗣後,皇天不負苦心人,經他一再發奮向上,居然也給混到五炷香的高位。他與小弟過去有過數面之緣,由於先祖的關係,對小弟景仰之至。前幾天我們在彭澤不期而遇,他捧來一座小巧的佛龕,懇求小弟傳他一二手絕技。小弟剛才說過了,就為了那一時的感觸,小弟一口將他回絕了。小弟當時這樣想:「傳了他絕技,不啻替人世平添無數悲劇,我自己都已想檢束,怎可再將絕技傳人?」

  葛品揚張目急急問道:「那佛龕中裝的就是那座玉佛麼?」

  妙手空空兒點點頭道:「參照吾兄所說的有關那座玉佛的大小和形狀,應該錯不了,唉唉,要早知如此的話——」

  葛品揚失望地一嘆,良久無語。

  妙手空空兒眼珠轉了轉,忽然蹲下身去在屍體上翻動起來;葛品揚心想,人為玉佛喪命,玉佛哪還有留下的可能?

  一念未畢,忽聽妙手空空兒低呼道:「葛兄快來,你看此人的死法?」

  葛品揚一「哦」,連忙蹲身看去,死者屍身通體完整,僅在胸口上現出一隻紫黑色的手印。

  葛品揚脫口訝呼道:「追魂煞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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