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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謝塵道長訝然道:「沒有啊!」

  葛品揚先是一楞,旋即明白過來,原來這只是黃衣首婢的設詞。當時她顯然一眼就識破了自己的偽裝,故意以此試探而已。陳平說什麼也沒有忽然趕來武當的理由,說來真是慚愧,自己居然連這點測斷力都沒有。想起黃衣首婢的聰慧敏銳,葛品揚不禁一陣悵然。

  謝塵道長遲疑地道:「葛少俠這是聽誰說的?」

  葛品揚尷尬地笑笑,謝塵道長也沒有再追問下去。接著,謝塵道長請二人入觀,並吩咐觀中弟子將三瓮藥酒收了起來。

  葛品揚知道這位武當掌門人性極固執,坐定後,找機會說道:「有件事,特來向道長商量商量。這次五鳳幫派來武當的是些什麼人,晚輩與這位趙兄弟已經打聽清楚,因為我們兩個與來人有點小小的恩怨,故所以想請道長賞個情面,屆時可否讓晚輩們與對方稍作周旋,然後再由道長發落?」

  謝塵道長欠身道:「貧道敢不遵命?到時候兩位少俠便宜行事就是了。」

  轉眼之間,天色已黑,觀內外安靜如常,醉奴去後,音訊杳然,醉魔居然沒有前來生事。

  晚餐後,葛品揚婉轉提示謝塵道長,說來人非泛泛之輩可比,雙方對敵不在人多,為防對方另有圖謀起見,最好僅挑選三五高手守在此處,餘者應全部退守派中重地,後山的真武神殿。

  謝塵道長乃何等樣人,聽了這番話,自然明白葛品揚用心之苦,當下除了表示感激外,一切均依言辦理。

  夜裡,葛品揚、趙冠和謝塵道長分三班輪值,謝塵道長當值初更和二更,趙冠守三更,三更以後全歸葛品揚負責。

  一夜無事,第二天依然不見任何動靜。

  第三天清晨,葛品揚正與謝塵道長在前殿品茗閒談,忽見趙冠自觀外匆匆奔入,神色極為興奮,一路叫著進來道:「來了,來了!」

  葛品揚精神一振,劍眉高挑,星目中光華奕奕,什麼也不說,眼望謝塵道長點點頭,然後由謝塵道長居中,道俗三人相偕著往觀外走出。

  朝陽剛自東方升起,南岩觀前的空地之上一片金黃色,遠處的登峰口,一行人影正向這邊迅速移過來。

  來人的人數並不多,但是究竟來了幾個人,一時間卻看不清楚,因為走在最前面的那個人實在太高大了。

  前面那人,正是五臺三魔中的淫魔嚴尚性。

  今天的淫魔,看上去益發光亮了。內穿虎皮緊身勁裝,外披一襲彩錦英雄氅,大步豪邁,宛如天將臨凡。就連那隻酒糟鼻和一雙水泡眼,也因臉上閃耀著紅光而顯得不怎麼特別難看了。

  謝塵道長注視著,忽然間臉色微變,似乎已想及來人為誰。

  來人一行臨近,淫魔於三丈外停下腳步,漫不經意地掃了謝塵道長等三人一眼,然後扭過頭去,向身後大聲說道:「跟這些道士打交道,無味之至。來,你們上去辦事情,等會兒要殺人以及要殺多少個,再招呼老夫不遲。」話畢,頭一甩,徑自走一邊看山景去了。

  淫魔走開,這邊三個人這才看清楚,後面跟著的是三名紅衣少女,正是五鳳中的紅衣五鳳與她的兩名貼身婢九妹、十妹。

  紅鳳不同於兩婢者,是鳳衣上繡有彩鳳圖,臉上也較兩婢多了一幅紅色面紗。這時,紅鳳緩步走上前,紗孔中盈盈秋波掃至葛品揚臉上不禁稍稍一頓,這才轉向謝塵道長說道:「道長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以及小女子等來自什麼地方嗎?」

  謝塵道長臉色一沉,正待答話之際,葛品揚輕輕一咳,向前踏出一步,側身向謝塵道長拱了拱手說道:「道長有話等會兒再說吧!」

  說完,不等謝塵道長有所表示,繼續向紅鳳走去。

  葛品揚突於此地現身,已在紅鳳意料之外,這會又是葛品揚大有強行出頭之勢,不知怎麼的,紅鳳竟有點慌亂起來。

  但見她微退半步,指手叱喝道:「你是武當什麼人?誰要你出面說話的?」

  葛品揚腳下一頓,微笑著說道:「你們與武當又有什麼關係?今天誰請你們來的?這是個能要就要或不要就不要的問題嗎?」

  紅鳳語為之塞,葛品揚笑著接下去道:「姓葛的身份,雖比不上一位掌門人,但是與姑娘答話,自忖資格還夠。年齡、武功、閱歷都不談,就憑曾任姑娘的授業之師一點,姑娘就不該如此說話。」

  紅鳳一怔,旋嗤之以鼻道:「真是大言不慚,僅混在本座座下當了幾天鷹主,居然敢以業師自許,這是扯到哪裡去了?」

  葛品揚淡淡一笑,輕吟道:「神功赫赫,九天五鳳因仁降;威風凜凜,四海一幫為義開——」吟畢接道:「還記得那位楊老夫子麼?」

  紅鳳訝然失聲道:「就,就是你?」

  葛品揚緩緩接口道:「『願就西席之位,請去北邙山下白雲屯,靜雅山莊,憑條自會有人接待,束脩雖萬金不計。』姑娘應該記得留在玉門關的那張條子吧?那張條子除了楊老夫子『祖孫』,另外會有幾人知道呢?」

  紅鳳駭然,又退出一步,回顧兩婢道:「你們看——他這話可——可信嗎?」

  紅衣九、十兩婢互望著,九妹不知低低說了幾句什麼話,紅鳳點點頭,脫口道:「是的,回去拷問一下就不難明白了。」

  拷問?拷問誰?葛品揚心頭一震,張目大聲道:「難道你們已將——」

  紅鳳側目冷冷地道:「我們怎麼樣?嘿,好個『祖孫』!塞翁失馬,安知非福,看來葛少俠又得往敝幫走動走動了。」

  巫雲絹身陷五鳳幫,已屬不言可知了。

  趙冠搖搖頭,深深一嘆道:「不聽老人言——」

  葛品揚心亂如麻,這時見紅鳳轉身欲走,慌忙搶上一步喝道:「且慢,把話說清楚再走。」

  紅鳳初戀女扮男裝的君雲吾,及至葛品揚混入幫中充任鷹主,一縷芳心,又復暗暗移注;現在巫雲絹的女兒身已經被她識穿了,而葛品揚在獲訊後又表現得如此情急,紅鳳經此一再刺激,如何忍受得了?

  這時的紅鳳,目光中充滿怨毒,胸部不住起伏,眼瞪葛品揚,狠狠地眨了幾下,忽然轉過臉去,高呼道:「嚴老,這藍衣青年人先拿下來!」

  淫魔聞聲回頭,水泡眼在葛品揚身上一陣打量,頭一點,摹地一振衣襬,十指箕張,躍身向葛品揚兜撲而下。

  葛品揚己知此魔獲傳當年四空叟的追魂煞手印,不敢怠慢,運足六成先天太極真氣,雙掌一翻,迎頭推出。

  兩掌相距尚有五尺之遙,兩股掌風業已接實。葛品揚衣角飛揚身軀浮動,止不住連退三步;淫魔不防對手所使乃罕世絕學,身形頓了頓也給逼退三步之多。

  淫魔神志不清,這個人最易激怒,眼見一擊無功,神情頓轉猙獰,張目挫牙,一聲吼再度撲上,勢道之猛,懾人心魂。這尚是葛品揚有生以來第一次面對如此勁敵,玄功運足,亦以十成力道正面相迎,這一次葛品揚依然退出三步,淫魔卻只身軀搖晃一下,腳下分毫未移。

  淫魔一佔上風氣勢更盛,雙掌掌心,一呈血紅,一呈烏黑,連番拍出,紅掌掌風如火,黑掌掌風卻夾雜著侵膚寒氣。葛品揚所習之先天太極玄功,火候尚未至純青境界,而且這種武功利於守,拙於攻,在淫魔數十年渾厚功力的猛攻之下,立有不支之感。不過,有真氣護體,只要招法上沒有閃失,一時也不致慘敗。

  這情形,只有葛品揚一人心頭明白,觀戰之謝塵道長和趙冠已大感驚惶,全神貫注,四目隨著戰圈移動,均有隨時跳出搶救之意。

  另一邊,紅鳳主婢三人,神色也極矛盾。

  紅衣九、十兩婢,一人拉著紅鳳一隻衣袖,淫魔拍出一掌,或是葛品揚退出一步,兩婢便情不自禁地將紅鳳衣袖帶動一下。

  紅鳳面紗端垂著,眼光中不時有浮雲似的暗影掠過,好似心頭正有著兩種不同的意念在交戰著一般。

  淫魔現在使的,正是追魂煞手印,這種武功之所以歹毒,是因為練時雙掌曾浸沾過不同的劇毒藥物,如遭擊中,非獨門解藥莫救。

  葛品揚設非習成先天太極玄功,早就不堪設想了。

  而現在,他雖苦撐著,一時不致受創,但在心氣高傲的他,已就夠別扭的了,因此,他不斷思考著如何施行還擊。

  他知道,對付這等巨魔,天龍爪的威力,自然不及一元指遠甚;然而,一元指他尚在研悟期中,雖然勉強也能發出一指二指,但成效如何,他卻一點把握也沒有,尤其一元指與先天太極玄功在性質上是兩種背道而馳的武學,基於運氣行功的方式不同,他要攻出一元指,就必須暫時放棄先天太極玄功的防守。

  這樣做,實在是非常冒險的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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