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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這種情形下,帶彩雖然難免,喪亡則絕無可能,但是,葛品揚明白,就是一次平手,師門天龍堡也就夠坍臺的了。

  這一場,在五鳳幫因為已贏了一場,贏輸已無所謂,但在天龍堡,卻是只許贏,不能輸,再輸這一場,他們三個,縱使出得五鳳幫大門,日後又憑什麼勇氣回天龍堡去?

  可是,期望並不代表事實,事實是冷酷的。

  花道上,兩條身形如龍爭虎搏,愈轉愈快,招來招往,仍然功力悉敵。打到第二十一招上,葛品揚心頭一跳,暗呼道:啊——不過,也不算什麼,搶攻,「天龍揚海」取丹田!

  同一時候,冷面仙子微微一笑,同一時候,天龍首往常平霍地跳出戰圈。

  冷面仙子淡淡側目道:「怎麼不繼續下去?」

  常平臉色蒼白,不是真力虧損,而是心靈受了創痛,他閉目,吸了口氣,然後這才平靜而近乎冷冷地說道:「晚輩輸了。」

  冷面仙子佯「哦」道:「輸了?那麼是老身沒有留意了。」

  常平微微抑起臉道:「最後這一招,是青鷹主手下留情,他爪力已達,卻蓄而不發,否則,晚輩這隻衣袖也已破裂了。太上幫主說沒有留意,是有意給晚輩臉面,晚輩心領。另外,敢向太上幫主報告,天龍門下習藝容或不精,但對察言觀色卻稍涉其道。太上幫主請放心,我們師兄弟一定將這次戰況稟達家師也就是了!」

  冷面仙子輕嘆道:「真是乖孩子!」

  常平向霍玄沉喝道:「二弟,好走了!」

  冷面仙子有氣無力地叮囑道:「認得路嗎?慢慢走呵!」

  就在這時候,五鷹中突有一人厲喝道:「回來!」

  冷面仙子見叱喝者竟是五鷹之末,同時也是自己最疼愛的紅鷹,不禁十分疑訝,睜眼不解,也有點不悅地道:「怎麼了?必照!」

  但在這時的紅鷹冷必照面紗端垂,威然昂立,紗孔中一雙眼神采華煥射,朗若銀河曉星,直至常、霍兩人鐵青著面孔再度走回來,這才霍地轉過身軀,向冷面仙子注視著沉聲問道:「太上幫主何以對天龍門下這般優容?」

  冷面仙子「噢」了一聲,仿佛對這名紅衣龐鷹的心意,至此方始全然明白過來,當下不禁佯嗔著笑責說道:「唉唉,孩子,你度量怎麼一下子變得這樣狹小了?想想吧,孩子,無論過去的冷面仙子,或是現下的五鳳太上幫主,就依你說,老身我又能拿這些天龍門下的晚輩怎麼樣呢?」

  紅鷹凝眸靜靜接下去道:「另外有個問題,太上是否考慮到?」

  「哦?什麼問題?」

  紅鷹目不轉瞬地道:「天龍有三徒,現在現身的,只有兩個,外間誰都知道,這首二兩徒,文武兼修,為近代武林中罕見之一雙青年儒俠。太上您今天雖然身居五鳳太上幫主之位,但在他倆心目中,卻無法不承認您是他們的師母,這種情形下,在明理識禮的他倆,是能勝也勝不了的。所以,他倆適才之敗,可說純敗於一種不必要的拘謹,在太上,當能明白這原是一種可以預知的必然結果!」

  四鷹訝然瞠目,冷面仙子注目不語,眼神中迷惑遠過於驚異,而最感意外的,則是常、霍他們兩個人了。

  紅鷹語氣中沉,徑自接下去道:「而今,問題是,天龍有三徒,據卑鷹所知,天龍第三徒,性格迥異於兩位師兄。有道是:掌門無戲言,今夜,要是那位天龍第三徒也在附近,出而生事,情形必然有所不同,那時,太上您這種優容的態度,是維持下去,還是不維持下去呢?」

  冷面仙子長長一「哦」,為之恍然失笑道:「原來是這麼回事。」

  接著,搖搖頭,嘖嘖不已地又嘆道:「唉唉,你這孩子,操這個心,真是多餘得可笑又可愛。老身不是已問過他們了嗎?那個沒有來的與兩個師兄一樣,都沒有獲傳一元指,就是來了,又怎麼樣?憑老身過去在天龍堡,以及今天領導五鳳幫的這等身份和地位,難道還能因一點勝負小事,而對青年後輩有不同的態度嗎?」

  冷面仙子說著,手腕微抬,似有重新揮退常、霍二人之意。

  紅鷹沉喝一聲:「好!」右手一揚,臉上那幅紅色紗罩立即應手飄出。

  「啊——三弟?」

  常、霍二人齊齊一聲驚叫,全呆了!

  冷面仙子愕然失聲道:「什麼?你?你?」

  葛品揚正容微躬道:「晚輩葛品揚,也可以喊做天龍第三徒!」

  說著,直起身來,向常、霍二人一指,接著道:「他們兩位是最好的證人。天龍首二兩徒,決不至於連他們唯一的一名師弟也認不清楚!」

  說完走上一步,又向兩位師兄道:「兩位師兄請退後,為小弟掠陣。」

  語畢,再不望冷面仙子一眼,徑向黃衣首鷹遙遙抱拳道:「天龍末徒,不自量力,望憑微薄之學,向五鳳幫五鷹之首的黃鷹香主領教罕世玄學一元指!」

  常、霍二人不禁雙雙驚呼道:「三弟?」

  首鷹不答,偏臉望向太上幫主冷面仙子。

  月浮中天,岑寂如死。

  良久,良久,冷面仙子方似自一場惡夢中突然驚醒過來,眼光由首鷹臉上緩緩移至葛品揚臉上,怔怔然問道:「你——怎麼說?」

  葛品揚靜靜地道:「向黃鷹主領教一元指?」

  冷面仙子張口道:「你——瘋了麼?」

  葛品揚又躬了一下身軀道:「太上幫主知道的,天龍堡領袖武林已不是近二三年的事,武功山在武林中,可說是座上無俗客,往來盡奇人。晚輩師兄弟三人,平常於接待嘉賓之餘,每有際遇,晚輩不善藏拙,歷年所獲各種雜學,其中或有一二手能與一元指匹敵亦未可知,請太上幫主不必懸心!」

  冷面仙子沉吟了一下,終於向首鷹吩咐道:「藍公烈收徒,與眾不同,此子執拗,說也無用,那麼你就隨便點閉他兩肩肩井或者兩臂天泉吧。」

  葛品揚冷冷一「嘿」,接口道:「不必了,黃鷹主指風只要能觸及晚輩一絲衣邊,晚輩便認輸了。」

  不知自何時起,青、藍、紫三鳳,以及分屬五鳳的十姐妹,均已出現在前廳伸出的露臺上,一致面垂紗巾,向下面花道間凝神注視。十數對秋波映著月色,有如十數對閃閃發光的明珠。

  黃衣首鷹面對太上幫主俯身應諾道:「卑鷹遵諭!」

  語畢,雙睛奕奕,向葛品揚緩緩退去。

  葛品揚迎出數步,定身注目道:「黃鷹主隨時可以出手!」

  二人距離,已由原有的七丈縮至五丈左右,這時,黃鷹不再多言,左掌一亮,以一招虛招引發葛品揚的注意,然後右手食指暴伸,頓有一縷無形銳勁,微旋著向葛品揚左肩破空射去。

  葛品揚面色端凝,雙掌於胸前如托如抱,容得指風近身,不躲不閃,一聲輕「噫」,雙掌驀地向外推出去。

  掌勢緩慢,如屏移,如障立,推至中途,周身立即湧起一片回漾和風。

  和風回漾,銳勁吟嘯。

  銳勁穿和風而入,如冰投沸湯,剎時間,剛柔兩種不同的罡氣一起消失。

  首鷹一楞,目閃凶光,厲喝道:「好!再接一指試試!」

  葛品揚經過這一招,臉上突然神采煥發起來,他有信心了,他知道,最多兩敗俱傷,這一陣,他是不會輸給對方的了。

  冷面仙子雙目眨動,忽向首鷹搖首道:「算和,算和,威兒不必再攻了!」

  首鷹手停半空中,頓了頓,始緩緩放落。冷面仙子似已瞧透首鷹心有不服,輕輕一嘆,說道:「再攻一元指也是一樣。威兒,娘不是跟你說過的麼,此子所使,正是唯一能抗拒一元指的先天太極玄功,今天沒有玉石俱焚的必要!」

  首鷹目光一直道:「先天太極?」

  冷面仙子沉臉道:「還不是日前那個終南白老兒做的好事!」

  葛品揚俯首朗朗接口道:「日前的白老兒便是晚輩。晚輩寧受您老人家見責,也不敢使您老人家對那位白老前輩有所誤會。白老前輩傳授晚輩武功,意在使晚輩排難保身,除了傳授武功,其餘言行,都應歸晚輩一人負責。」

  冷面仙子意外地「哦」了「哦」,注視著,數度欲言又止,最後深深一聲長嘆,閉目緩緩說道:「好,你們都去吧。」

  葛品揚突然面色微黯,上前數步,深深一躬,低聲道:「天龍威譽,不得不爭,敬謝太上幫主惠諒成全。」

  說罷,自懷中取出那本《一元指訣》,雙手捧著遞向冷面仙子面前,恭恭敬敬地俯身說道:「得修絕學,感同師父親傳,《一元指訣》,請太上驗收——但願有朝一日,晚輩等效命於師門,即所以承歡太上——」

  冷面仙子雙目中迸射出一股異樣光芒,在葛品揚身上打量了好一會,突又容色一沉,偏頭揮手說道:「速去,速去,勿再多言!」

  葛品揚暗自一嘆,抬頭瞥及迎面露臺上的三鳳與諸婢,如今黃、紅兩鳳雖奉差在外,不與其列,黃衣首二兩婢以及紅衣九十兩婢卻都在,尤其是看到黃衣首婢,他心頭不期然生出一絲歉疚的悵然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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