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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紅衣冷必照向葛品揚一揮手道:「別理他,咱們走。」

  紫衣冷必輝嘻嘻一笑,說道:「我警告你,必照,你自己的事沒人管你,這位玄平老弟剛入門,前途無限,你那幾手『絕招』最好自己留著,少給別人『染色』,別說太上幫主,就是給必威大哥知道,也夠你受的。」

  紅衣冷必照理也不理,拉起葛品揚便跑;葛品揚無法拒絕,只有任他拖著走,心底卻不禁又暗暗尋思道:如果這廝真的為了這事有所請託,豈不令人啼笑皆非?

  兩人沿峰腳奔行,縱過一條山澗,進入一座雜木林。葛品揚見林中尚還乾淨,便駐足說道:「五香主,就在這兒坐坐如何?」

  紅衣冷必照搖搖頭,穿林而過,葛品揚無奈,只好跟著再走。

  這時,夕陽已下,西邊的天際,一片鮮艷的彩霞。如果真有楓葉可看時,此情此景,倒還的確不錯。

  可是葛品揚縱目四顧,所經之處,林木蕭蕭,已經愈走愈荒涼,而走在前面的紅衣冷必照仍無止步之意,心下不禁起疑,暗忖道:難道這廝已查出我是扯謊,想借此找個無人之處威脅我就範不成?

  這種猜測,大有可能;不過,他約略衡量了一下,這名紅鷹主,是五鷹之末,而且真元已因斬伐過度而大受損耗,就是以力相拼,自己也不一定會居下風。因此,他寬心大放,索性問也不問,一直跟著向前走去。

  最後,二人終於在蔓草枯結的一座荒岩背面停下腳步;葛品揚暗暗提神戒備,紅衣冷必照向他注視了片刻,忽然問道:「玄平老弟,刻下你對我冷必照觀感如何?」

  這一問,問得很突然,而且非常難於回答,老實說,葛品揚對這位紅衣冷必照,印象實在壞得不能再壞;但是現在的情形不同,第一、今後得有一段時期相處在一起,得罪對方,總是麻煩;第二,不管對方是否別有用心,對方今日,對自己,多多少少,還算有點恩惠。

  於是,他想了想,笑說道:「五香主的機智,著實令人佩服。」

  紅衣冷必照又道:「別的呢?」

  葛品揚笑了笑道:「為了幫中事,你累成這樣子,連嗓子都給累啞了,實在令人感動,無怪太上幫主那麼疼愛賞識你了。」

  紅衣冷必照點點頭,啞著嗓門道:「你說得不錯,現在給你看一樣東西。」

  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封未經封口的書函遞過來,葛品揚茫然接過,紅衣冷必照頭一點,示意道:「打開看,沒有關係。」

  葛品揚一頭霧水,托起封面一看,見上面赫然寫的是:「留呈太上幫主,內詳。」

  葛品揚看清後,不禁吃驚抬頭道:「這是五香主呈送太上幫主的密件,我怎看得?」

  紅衣冷必照淡淡重複著道:「打開看,沒有關係。」

  葛品揚止不住好奇心起,暗忖對方既然一再說沒有關係,自己又何必客氣,於是探指自封套內抽出一張素箋,展開來,但見上面寫道:「照兒自知無法通過今年年底之例行大校——原因何在,可問二哥、三哥、四哥他們——愧畏之餘,感到人生乏味,見書後請太上派人往大河魚龍渡附近收屍,必照絕筆。」

  葛品揚失聲道:「遺書?」

  紅衣冷必照噓了一聲道:「小聲點好不好?」

  葛品揚完全迷惑了,他想:一個好色之徒會有自殺的勇氣?——既已準備一死了卻殘生,就應該什麼都不在乎才對,怎又這般畏首畏尾的呢?

  紅衣冷必照輕輕一嘆,忽然伸手摘下面罩,一面嘆著道:「看看我的臉色吧!」

  葛品揚抬眼望去,不禁「啊」了一聲道:「你怎麼憔悴成這副樣子?」

  原來除下面罩之後的紅衣冷必照,臉上一片姜黃,半絲血色也沒有,如果閉上眼睛,簡直跟死人無異。

  紅衣冷必照徐徐仰起臉,又嘆了口氣道:「看到了吧?你想想看,今天的我,就是不自裁,又能活多久?」

  所謂惻隱之心,人皆有之。如在平時,以紅衣冷必照所犯下之種種獸行穢跡,葛品揚一旦遇上,能留他一個全屍就算好的了;但現在,葛品揚見了他這副情狀,而且知道他已不久於人世,竟不期然於心底升起一絲憐憫之感。

  當下,默然片刻,皺眉說道:「有道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五香主對以前的行為既知懺悔,又何必一定要走絕路呢?」

  紅衣冷必照幽幽一嘆,道:「還有什麼路好走?」

  葛品揚本就有點奇怪這廝於自裁之前,為什麼要讓自己知道;現在,他漸漸明白過來了:正如他所懷疑的,冷必照的死意並不堅決,冷必照約他出來,只是背城借一,想求教於他,有沒有其他過關的方法?

  這時的葛品揚,內心感到很大的矛盾。

  平心而論,像紅衣冷必照這種人,別說他是五鳳幫徒,即令不屬武林中人,也是多一個不如少一個,早死早好。

  但是,葛品揚為難的是,如今人家是在求教於他,他說一句話,甚至只要搖一搖頭,便可以決定對方的生死,他要那樣做了,豈不等於間接殺害一條人命?

  他不能這樣做,如說為武林除害,過了今天,有的是機會,乘人之危,終非大丈夫行為。

  於是,他毅然說道:「每年年底例行大校之詳細情形,你且說來聽聽著。」

  紅衣冷必照卻忽然搖搖頭道:「不說也罷。」

  葛品揚詫異道:「為什麼?你不是要我為你出主意的嗎?」

  紅衣冷必照望了望天色道:「你該回去了。」

  葛品揚眨著眼道:「跟你在一起,晚一點回去又有什麼關係?」

  紅衣冷必照淡淡說道:「我不回去了。」

  葛品揚愕然道:「現在就走?」

  紅衣冷必照點點頭道:「是的,如果我再上鳳儀峰,就沒有下來的機會了!」

  葛品揚大惑不解道:「此話怎講?」

  紅衣冷必照一手摸去額際,口中說道:「連這也不懂?嘿!人人都說天龍門下如何如何,不意也不過如此而已。」

  天龍門下四字,不啻平地一聲焦雷,葛品揚耳中嗡然一震,一聲驚「啊」,閃電般斜斜掠出丈許。

  定身掃目,一聲「呃」,忽又躍身向前,拍了兩掌,口中同時罵道:「宰了你——你——你這渾蛋!」

  這時「紅衣冷必照」,一手揚起一張人皮面具,一手捂住被刮的臉頰,又怒又笑,跳腳叫罵道:「利息十倍,打吧!」

  所謂「紅衣冷必照」,原來竟是小搗蛋趙冠所扮。

  葛品揚喘息著搖搖頭,插腰笑喝道:「快說經過,不說再打!」

  趙冠星目一翻,忽然湊過臉來道:「不說了,要打請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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