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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張九爺帶著數百名部下,英勇地跟荒涼的硯山奮鬥了兩個更次,直到東方發白,才知道羅姓車夫提供的線索,純屬子虛烏有。

  當他解散部眾,只留下幾名重要的大頭目,和總壇兩位老護法回到張園時,張國就像搗翻的馬蜂窩,人聲鼎沸,亂成一團。

  莊後密室前,東倒西歪的躺了五具屍體。

  腦上,是兩行白粉筆大字——

  水蛇幫男盜女娼,例證俱在,應即解散,悔過自新,以謝襄陽父老。如仍執迷不悟,魚肉鄉里,必遭天誅!

  小天馬 留

  張九爺看清這副景象,幾乎當場昏厥過去。

  兩名老護法則忙著去摸楚媚娘的胸口,試探鼻息。想看看這個曾跟他們有過一手的女人,是否還有一線救活的希望。

  經過一陣忙亂,現場終於清理打掃幹掙。

  張九爺一雙佈滿血絲的小蛇眼,好像隨時都會有火焰噴出來。

  他強自鎮定著,請兩位老護法先去複室休息,然後抽身進入密室,查點他的財寶失去多少。

  查點的結果,自是不問可知。

  辛苦了一夜,死了幾個人,這在張九爺來說,除了面子不好看之外,其實都是些小事情。

  而今,一生積蓄盡付東流,情形就完全不一樣了。

  花錢容易賺錢難。

  他要熬到什麼時候,才能把失去的這筆財富再重新賺回來?張九爺軟癱在椅子上,望著房門發呆,腦海中一片空白。

  他慢慢的又恨起楚媚娘那個婆娘來。

  要他去找什麼馬車夫,然後循線去圍攻峴山,都是那個婆娘的餿主意,實際上他們全中了那婆娘的調虎離山之計。

  如果不是那婆娘說得天花亂墜,他跟兩位護法坐鎮張園,而聽由各路頭目滿城搜查,又怎會發生這種事?

  想到這裡,張九爺心中忽然微微一動。

  現在,至少可以證明一件事,馬路那小子的確到了襄陽,目前,他很可能尚未離去,而躲藏在暗處。

  他如果能夠設法找到那小子,傳說中的那三箱黃金暫且不管,全力奪回他失去的那一份財寶,總該不成問題吧!

  張九爺精神終於又振作起來了。

  他決定先去找他的三姨太太羅香菱,好好商議一下對策。

  ***

  張園風波,很快的便傳遍了整個襄陽城。

  襄陽城中,人心振奮。

  茶樓、酒館、飯莊、旅社、菜市、墟集……,到處都在耳語著一個近乎神話的大消息。

  大家彼此低聲傳播的是:襄陽最近來了一位神勇無敵的青年豪俠,因為看不慣水蛇幫的惡行劣跡,決心為襄陽居民除害,準備消滅這個水蛇幫。

  水蛇幫襄陽的分舵主黃山虎,副分舵主張九爺的愛妾楚媚娘,以及該分舵中三名氣焰囂張的大頭目楊長壯等,均已于昨天夜半時分,被那位綽號小天馬的青年豪俠擊斃在張園中。

  消息一傳十,十傳百,人人喜形於色。

  很多人都希望能親眼看看那位青年豪俠小天馬究竟生做什麼模樣?

  也有人咬牙切齒,發誓只要他能辦得到,他一定不惜身家性命,全力來幫助這位青年豪俠小天馬。

  其中表現得最激烈的一個人,是城北浩然坊太白酒樓的小夥計愣頭青胡四。

  他不管生客熟客,幾乎見人就興致勃勃問對方:「噯!老鄉親,聽人說過沒有?水蛇幫那批渾球這下子可有得瞧啦!」

  班頭、管事、掌櫃的,都已狠狠的警告過他好幾次,說他這樣胡言亂語下去,一定要他馬上捲舖蓋滾蛋。

  愣頭青胡四每次都是悶哼一聲,兩眼翻白,轉身走開。

  他肚子裡罵的是:「捲舖蓋就捲舖蓋,有什麼了不起?像你們這些賤骨頭,每月繳保安費時,都恨得什麼似的。

  「現在有人冒死出頭替我們打抱不平,你們不但不肯支援他,居然連提也不敢提,真他娘的丟盡了我們襄陽人的臉。」

  太白酒樓座位清爽舒適,收費低廉,是襄陽城中的癮君子,有口皆碑,人人樂意光顧的地方。

  時值午初,樓上樓下,都已上滿七成座。

  愣頭青胡四因為口沒遮攔,在太白酒樓一向不受重視。

  他本來是樓上雅座的班頭,只為了不小心打破兩隻酒杯,便遭三掌櫃的貶到樓下,成了專門招呼普通座上的小夥計。

  但是,楞頭青胡四不在乎。

  太白酒樓的待遇不錯,他只要能賺到一份口糧,可以養活他那個風燭殘年的老母親,他就心滿意足了。

  愣頭青胡四還有個好處,他為自己這份優良的德性找到兩句俗諺: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

  那就是不管他受多少委屈,他都對自己本份的工作,戰戰兢兢,有始有終。挨駡挨訓,是他自己的事,他永遠不會把自己受的冤氣,出在客人頭上。

  像今天,一個白鬍子的駝背老人走了進來,他引導對方在一個座頭上坐下。

  對方先批評桌子不乾淨,然後又說椅子四腳不平,他都一一忍受。

  他先抹桌面,再去換椅子,直到對方滿意為止。

  這下,他才說出了自己心底的話:「噯!老鄉親,聽人說過沒有?水蛇幫那批渾球這下子可有得瞧啦!」

  白鬍子老人的反應沒有令他失望。

  一般酒客聽到這個問題,多半乾咳幾聲,顧左右而言他。

  而這個白鬍子老人居然眨眨眼睛,向他提出反問道:「夥計,你膽子可不小,你竟敢提這件事?」

  「我為什麼不敢提。」愣頭青胡四腰一挺,直著脖子道:「水蛇幫的作為,襄陽人有目共睹。

  「好不容易有人出頭硬著頭皮幹上了,我們儘管幫不上忙,難道從旁吆喝吆喝也不行麼?」

  「行!」白鬍子老人豎起大拇指,但很快的又降低聲調道:「老弟,這可不是幫腔打號子,湊熱鬧起哄鬧著玩的。

  「如果有人問你,水蛇幫到底有什麼不好,你老弟多少總得說出個名堂來,才能叫人口服心服,對不對?」

  「要我舉例?」愣頭青胡四幾乎完全忘了他的身份只是太白酒樓的一個小夥計:「那……那……那太多大多了!

  「像北門水貨碼頭上的錢大頭,只因為他有個標緻的小媳婦兒被分舵上一個大頭目看中了,竟遭誣指錢大頭監守自盜,先把錢大頭打成殘廢,然後暗地裡劫走錢大頭的小媳婦兒……」

  「打錢大頭小媳婦歪主意的那廝是誰?」

  「據說是這兒分舵上的一位外堂香主,叫穆長青。」

  「這人住在什麼地方?」

  「名將巷,鐵匠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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