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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〇


  玄龍也道:「那人生相雖惡,詞令卻極風雅,全不似一個邪魔歪道的口吻,大頭的第二點論斷似有問題。」

  侯四想了一下笑道:「業已事過境遷,你們還爭它作甚?就憑他這幾句近情合理的吉祥話,也就值回五十兩銀子了。就算他是個武林人物吧,於我們又有何損?幾天後的大會上,可怕的魔頭多著哩,少了一個不為少,多了一個也不算多,看樣子,他總強不過毒手尊者、三目狻猊、半純陽、龍虎頭陀等人去吧?」

  眾人說笑一陣,一天就這樣過去了。

  距會期只剩下兩天了。

  寧遠城愈顯熱鬧起來。

  那個為玄龍測字的相命先生兩天來就沒有再見到過。

  這兩天,玄龍等四小,整天以各種裝束在寧遠城裡到處亂轉,可是,他所希望碰到的清淨上人、關外神駝等人一個也沒碰到。他又注意著道裝人物,雖然他沒見過獨孤子之面,假如他遇上了,他相信他可以認得出來,攝魂叟為他描述過,獨孤子的特徵是長方臉,三柳須,身材瘦長,仙風道骨,飄飄然有出塵之貌,極易辨認。

  當年清淨上人的那封致獨孤子的密函,他仍貼肉密藏著,封口完好如故,但封皮上的字跡已經有點模糊了。這是一件相當有紀念價值的信物,有一天,只要碰上獨孤子,他仍要將信交上,雖然獨孤子並未傳他一招半式,但當年假如沒有這點希望,他絕沒有勇氣隻身離開五台,走上千里跋涉之途,同時,他也將沒有機會遇上攝魂師徒,沒有大頭乞兒,他更不會投入三白門中,沒有攝魂叟的輾轉相托,侯四不會有意撮攏,他也就不會得到三白老人的不世絕學……因此,飲水思源,他能有今日成就,懷中的密函為功居半。

  他不但要將該信交給獨孤子,他尚應該向他拜謝,假如武林中沒有他這位以「太極指」著稱於世的「獨孤子」,他今天是副什麼樣子,誰也不知道。

  假如這封信沒有機會送達,他將永遠珍藏,永不拆封,讓一個值得懷念的回憶永遠封在封套裡,像封在他的心靈深處一樣。

  說也真怪,二天來,他看到了很多他不願看到的人,而他想見到的,一個也沒有。他問侯四道:「神駝、獨孤老前輩他們會不會來?」

  侯四笑道:「別操心啦,小老弟,這是武林中罕有的盛舉,只要是得著訊息的,侯四敢說,決沒有人願意無故缺席。爭經是一些高手的事,平白地認清各門各派高人的真面目,以及各門各派的不傳秘學,又是何樂而不為?」

  十月廿四日這一夜,眾人飽餐一頓,各自盤膝調息至三鼓,然後分別紮束,玄龍、白男二人都是一身緊靠,外套長衫,頭戴文士巾,儒儒雅雅,俊俊秀秀的兩個書生。

  金剛掌侯四一身藍布褂褲,既無兵刃,亦無暗器。

  攝魂雙小,大頭、長腿均以拳法輕功見長,除了各人一根丐門人物所不可少的木棍外,亦無其他裝備。

  各人收拾停當,白男突然向玄龍問道:「在巫山神女廟壁上,你說關外神駝送了你一把盤龍劍,之後就沒聽見你再提過。盤龍劍本是你趙家故物,這把劍很早我就聽到我爺提過,到底生做什麼樣子,你不能拿出來看看?」

  玄龍一拍腦袋,笑道:「該打,該打。」說著,揪起衫角,探手腰間,格答一聲,抽出一柄長有三尺,寬約三指,劍身略呈澄黃的寶劍,其薄如紙,亮如燦銀,微一抖動,鋒顫如波。

  白男接過,右手兩指捏住劍尖,一彎一放,劍鋒如銀魚戲水,白光連閃,振風有聲。疊指輕彈,聲嘯如吟。

  白男大聲贊道:「果然好劍。」

  玄龍笑道:「但願永遠不沾血腥。」

  白男瞪了他一眼道:「這個由得你?」

  玄龍笑道:「但願而已。」

  玄龍仍將寶劍盤回腰間。

  白男道:「劍鞘呢?」

  玄龍道:「在行李裡。」說著,一行由丐門寧遠分舵舵主錢開領路,魚貫走出關帝廟,出得城來,一徑撲奔九疑山。

  這時尚不過是四鼓左右,天色昏黯,眾人仗著目明身輕,雖然走的是崎嶇山路,但與普通人白天走康莊大道並無異樣。

  一路上,人影幢幢,盡是赴會之人。

  走了約有一個更次,天亮了,蕭韶峰也已在望。

  抬頭遠遠望去,峰挺如立蕭。峰腰間,人影縱登如飛蝗起落,又似亂鳥日暮投林,蔚為奇觀。

  玄龍見此情景,登峰之心愈切。當下突發一聲清嘯,雙臂一抖一分,領先以柳絮輕身法越眾而前,飄飄忽忽地,向峰麓猛竄而去。

  白男不甘示弱,跟著也以同形同式的身法緊隨於後。

  侯四雖不長於輕功,但因火候老到,跟了三白老人好多年,三白老人雖沒有明著傳授,間接指點總是在所難免,又因臨離巴嶺時服了那顆九轉流青丹的關係,所以他走在玄龍白男二小身後,相形並不見細。

  大頭、長腿小乞兒可不同了,丐門雖說以輕功誇為一絕,但大頭、長腿的天賦終遜玄龍、白男一籌,兩乞習藝時間團較玄龍為長,玄龍之資質且不去說,單就那顆九轉流青丹所增進的功力,也就不是兩乞望塵可及的了。

  走至腰峰,玄龍突聞坡側有人發聲喊道:「少俠請暫留步!」

  玄龍聞聲止步回頭一看,不禁愕然怔住了。

  朋友,您猜猜看,此人是誰?

  嘿!一點不錯,黃滲滲的一張臉皮,一目已破……正是三四天前為玄龍測字的那位「獨眼山人一!

  玄龍見了,眉頭不由往上一皺。

  他實在不願在這個時候和人打岔,誤了先登為快的興頭。雖然他覺得此人頗有可疑之處,但他此刻對此人的好奇心還不及找尋神駝、清淨上人、攝魂叟等人打聽他爹下落的心情來得熱切。

  不過,玄龍自幼知禮,內心雖有一萬個不願,但覺人家既然開口招呼,說什麼也得應付兩句才好另做打算。

  他先回頭朝同時止步的白男和侯四分別望了一眼。

  侯四沒有表示什麼。

  白男卻笑道:「時間還早著呢,過去看他有些什麼話要說。」

  玄龍點點頭,率先向那相士走去,白男、侯四走在兩側。

  那位相士空著一雙手,抱膝坐在一株老樹下,黃臉上泛著一種奇特的表情,但沒人能斷定它究竟代表的是喜?怒?哀?樂?他坐的那塊地方異常掩蔽,這時,玄龍等人才看到他的半個身軀,剛才看到的只是一張臉,假如不是他先出聲招呼,走過他身邊的人,除非特別留意,誰也不會先發覺到他的存在。

  玄龍走上前去,抱拳揖道:「原來山人竟是武林健者,在下日前算是冒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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