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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玄龍也笑道:「別太謙遜了,大頭,推許你的還有一位洞庭異叟哩!」

  大頭大笑道:「還有一位指掌雙絕中的金剛掌侯前輩哩!哈哈……說起來多啦。」

  侯四笑道:「少嚕嗦,走吧。」

  四人沿街東行,不消盞茶光景,來到一座關帝廟前。這座廟宇因為年久失修,顯得甚是頹落。廟門口坐著幾個衣衫襤褸的中年乞丐,正在迎著夕陽埋頭捉蝨子。

  侯四看著,點頭自語道:「大概到了。」

  白男看了那幾個乞丐的髒樣子,甚感噁心。

  大頭走上前去,用腳踢踢其中一個年齡較長的乞丐道:「喂,你們的瓢把子呢?」

  被踢的那個乞丐起初並未注意這一行的到來,及至對方有人上前用腳踢人,似乎頗感意外,才待翻身有所表示時,已經聽到了大頭的招呼。那人仰頭朝大頭衣擺一瞥,連啊二聲,抓起身旁竹杖,霍然跳起身來,端端正正立杖胸前,垂手笑笑道:「想不到是掌門座下常叔,弟子錢開,寧遠七七支舵的負責人是也。」

  大頭點點頭,道:「長腿呢?」

  那個自稱七七支舵甯遠負責人的錢開道:「尤叔麼?在裡面張羅酒食。」

  大頭回臉向眾人招招手,眾人開始向廟內走去。

  只有白男,好奇心大起,湊近錢開身邊,俯身笑道:「且慢,讓我看看你。」

  白男這一舉動,不但把那個丐幫甯遠的頭目弄得茫然無措,連聰明過人的玄龍、大頭和世故練達的侯四也給弄得莫名其妙,不曉得白男又在耍什麼花樣。

  因為白男是跟大頭同道而來,而且氣度超凡,英氣逼人,那位錢開雖然訝異,只是怔怔地立在當場,眼觀鼻,鼻觀心,垂簾而視,任由白男察看,既無異詞,亦無異色,充分顯示丐門對尊長的敬服。

  白男看了一會兒,這才直身點點頭,自語道:「兩個結,唔,地位也不算低呢!」

  眾人啞然失笑,原來他看的是錢開的衣結!

  眾人魚貫穿過前殿,來到後殿,景象煥然一新。兩廊異常寬敞,業已收拾得異常淨潔,廊上放著幾束乾淨稻草以及一些木板之具,大家知道是人夜禦寒之物。

  庭院中,一個長腿的年輕乞兒正跟幾個年齡相若的乞兒蹲在地下做化子雞,玄龍縱步上前,拉起長腿乞兒,一把把他抱住,狂叫道:「長腿哥哥,認得我麼?」

  長腿乞兒仍是當年模樣,一臉憨態,油污不堪,雙目清澈有神,他朝玄龍呆呆地望著,良久之後,喃喃念道:「龍弟,你想得長腿哥哥好苦!」

  大頭上前喝道:「長腿,師兄在此,還不與我趕緊上來見禮受命?」

  長腿掙脫玄龍懷抱,上前照準大頭腦袋就是一掌,嘴裡罵道:「死大頭,一去影無蹤,一路風涼,害得我長腿在這兒準備這樣,準備那樣的伺候,還想口頭上佔便宜,看我長腿師兄不整你才怪。」

  大頭也不還手,只嚷反了反了。

  長腿重新轉過身去,拉起玄龍雙手,將玄龍從頭到腳,看了又看,只管傻笑,一句話也沒有。

  白男見丐門門下外表雖然不修,情感卻濃于一般常人,也甚為之感動。他見大頭和長腿爭著自稱師兄,內心甚感奇怪,這時抬頭向侯四迷惑地問道:「侯四叔,到底他們兩個誰是師兄?」

  侯四笑道:「天知道。」

  大頭搶著道:「當然是我大頭嘍!事關長幼尊卑之禮,這個次序可亂不得。」

  長腿拉著玄龍雙手,偏臉不屑地抗聲道:「假如師兄可以自封自定,你大頭就是師兄。」

  笑鬧了一陣,長腿放開玄龍,上前和侯四見了禮,由侯四介紹了白男,由長腿介紹了丐門寧遠分舵眾弟子。這時天色漸黑,眾丐在廊週邊上木板,鋪好稻草草席,點上巨燭,端上烤雞陳酒,眾人圍成一圈,任意取食飲用,邊吃邊談,別是一番風情。

  玄龍似乎重新回到了三年前隻身遠離五台,在無定河邊與攝魂叟師徒在荒林中共渡的那一夜……撫今思昔,百感交集。

  這一次一元經大會上他一定能見到他爹嗎?

  他的心跳了,他陷入了沉痛的苦思。

  忽然,有人輕輕碰了他一下,他從沉思中驚醒,抬臉一看,碰他的正是白男。燭光下,白男雙頰緋紅,持杯執雞,興致盎然。他側身輕聲問道:「龍弟,你在想什麼?」

  玄龍強顏笑道:「沒有什麼,只為會期日近,偶爾構想屆日之盛況而已。」

  白男悄聲笑問道:「龍弟亦有問鼎一元經之意?」

  玄龍連忙搖頭道:「白哥誤會了。」

  白男不悅地道:「只要力所能及,問鼎又有何妨?」

  玄龍正色道:「白哥此言差矣,一元經為武林一代奇寶,得之者若智德不足以為副,禍莫大焉。此猶其次了,天遺斯寶,旨在造福于人世,如得寶者不能善自運用,即與天意有違,而為武林罪人矣。你我所得恩師武學,與一元經所載,既已在伯仲之間,如能好自為之,發揮天賦,一樣能有大成,何必斤斤計較於一元經之得失?況愚弟此次與會之最大心願乃在與家父謀面,一元經之事從未思及,如能父子重圓,天之賜也厚矣。」

  白男頷首道:「龍弟所言不差,為哥哥的想錯了。」

  玄龍搖搖頭道:「我等雖無奪經之意,如得經者為惡行昭彰之輩,我等亦不容袖手也。」

  大頭從旁拍手道:「龍弟這就說對了。」

  長腿乞兒忽然扯著侯四衣袖問道:「侯叔叔,依您老之意,此次一元經應入何人之手方稱允當?」

  侯四輕歎一聲道:「這個問題實在太難回答了,有資格得經的人不一定想得,想得的人又不一定有資格。此會為武林中數百年來罕有盛舉,黑白兩道,各門各派,高手能人雲集,誰要自不量力,強行出頭,輕則取辱,重則喪生,是意料中事。至於此經應為何人所得,或將人何人之手,在大會未散之前,誰也不敢遽下斷語。」

  眾人談至更深,方分別各據一隅盤坐調息。

  第二天是十月廿一,距大會僅剩下四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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