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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玄龍心底忖道:「果然是你!大頭乞兒的猜測已有一半中啦。」

  玄龍心底掂掇,口裡卻道:「原來就是庵主佛駕,這可失敬了。小生余拜白,山西五台人氏。向隨家嚴宦遊川陝湘貴數省,因家慈生余時曾獲異兆,當時許下心願,俟余成人後,一定逢廟禮拜,見佛燒香,直至余成家立業,方能中止。家嚴近日奉廷命調赴湘南,途經三匯,小生于旅中打聽得貴庵為本鎮唯一朝佛之所,乃不揣打擾庵主清修,拜覷三寶。尚望庵主見容。」

  這時,大頭乞兒將書箱從腋下取出,故意避開一干尼眾視線,背向著人,從書箱內拿出一隻金元寶,十足地一副小人模樣,雙手將元寶捧得緊緊地,躬身送在玄龍面前,玄龍看也不看一眼,隨手接過,托在掌心裡,從容地向妙法尼笑說道:「此為家慈所命,算作每次禮佛的香油費,為數微薄,敢請師父惠收代勞。」

  這只元寶,足重三五兩,價值駭人,而玄龍托在掌心裡,仿佛一枚製錢也不如。兩個知客尼因是驚訝得面無人色。就連庵主妙法尼,神情也為之一變。

  妙法尼見玄龍衣著華貴,一表人才,出手又是如此豪闊,不禁朝玄龍多望了兩眼,細審之下,神情又是一變。心想:喝,好俊!

  玄龍早經大頭吩咐道,在妙法尼朝他線視之際,故意垂下眼皮,裝作撫弄金元寶的神氣,免得雙目神光自然流露,引起妙法尼這個行家的疑竇,露了破綻。

  妙法尼果然上當,她沒有跟玄龍四目相接,玄龍在她心目中,除了俊美英挺、高貴瀟灑、倜儻不群外,毫未想到其他。有了這種先入之見,加之玄龍是個有心人,任你妙法尼是個多麼淫兇狠辣的女魔頭,也難覺察面前這一主一僕的真正身份了。

  只見她,玉靨生春,秋波流俏,朝兩個知客尼一使眼色,兩個知客尼便朝玄龍合掌道:「貴家人先由貧尼等領去齋房用飯,公子可隨敝庵主導引隨喜,貧尼另外派人通知準備上等素席。」

  玄龍心想:好傢伙,開始啦,例看你們耍些什麼把戲!

  當下故意朝大頭沉臉一抬下巴道:「餘福,你就先去吧。」說著,將金元寶雙手遞向妙法尼。妙法尼也不推辭,雙手接過,隨手轉交給兩個知客尼中的一個,嘴裡卻謙謝道:「公子厚施,貧尼謹代本庵上下謝啦。」

  說完又道:「請公子且隨貧尼略作觀摩。」

  玄龍欣然頷首,心想:好呀,我正想看看你們這座大名鼎鼎的妙法庵中的玩意哩!

  妙法前導,玄龍後隨。

  妙法走在前面,故意扭動腰肢,在寬大的袈裟裡,隱隱約約地,極盡嫋娜之能事。

  論玄龍年齡,正是人生氣血方剛,見色生欲,最為危險的一段時期,如果有意加以挑逗,豈不更似山洪將暴?

  那麼,現在的玄龍為何仍能神色自若,無動於衷呢?

  第一,妙法尼雖然妖豔絕倫,丰韻十足,但她身上穿的卻是一件代表神聖和莊嚴的袈裟,與她胴體的賣力施為格格不和,不但全無美感,甚至令人看著有些覺得滑稽。

  第二,玄龍是塊渾金璞玉,和白蘭、官家鳳之間的情愛是一種愛的昇華,其中並無任何不潔遐想,加之從無男女間苟且經驗,像這種無謂的誘惑,至多只能引起一種些微的刺激,而這種些微的刺激,也是他本身功力和定力所能克制得了的。

  穿過月牙門,妙法尼回眸啟齒微微一笑道:「請先參觀本庵經殿。」

  玄龍點點頭,心想,這女人還真不錯,只可惜走邪了路。

  第二進大殿雖不比第一進正殿寬宏莊嚴,但雅靜幽岑卻有過之。但見八角宮燈高懸,香煙繚繞,蒲團雁列,左鼓右鐘,陳設有序,令人有出塵之感。

  東壁供著降龍伏虎兩尊者,西壁供的是捧杵韋馱。正中是一座觀音大士像,左手淨瓶,右手柳枝,善才童子拜于蓮座之前。三五個年輕尼眾正在盤坐作梵唄之誦,見有人來,只略瞻顧,便複垂眉,渾似未見。

  玄龍暗想,這等清靜佛地,若說有什麼污穢之事,實難令人置信。

  這時,妙法尼用手一指西側門道:「公子請隨貧尼往這廂來。」

  玄龍點點頭,心想,去哪兒都可以,此來目的就為著想看個究竟呢。

  走出側門,光線忽黯,原來是一條市道。玄龍走著,腳下似有下坡感覺,知道事情不妙,但自恃藝高,忖度對方絕對奈何自己不了,也不多問,只是提神防範意外,仍然鎮定地一步一步地跟在妙法尼身後。就這樣,約有半盞茶光景,在甬道裡,左轉右彎,也不曉得經過了幾重院落幾重門,始終看不到一絲天光,有幾處甚至全靠燈火照明,玄龍知道已進了地下室,忍不住先嗽了一聲,然後問道:「請問師傅尚有何處可看?」

  「尚有本庵最佳之處。」

  妙法尼回首嫣然一笑,語調已經微露蕩意。

  只見她雙頰霞生,兩眼斜睨,未言先笑,與适才在外間大殿上,完全換了一個人似地。

  玄龍肚內輕哼一聲,便不再多言。

  最後走至一處,看似無路,但見妙法尼腳下微跺,眼前忽現一門,妙法尼側身讓過一邊,口裡道:「公子前請。」

  玄龍並未在意,以為仍是和剛才一樣,過了這道門,裡面還有好多路呢!雙腳剛剛跨進,抬頭一看,心喊一聲不妙,待要抽身後退時,身後砰地一響,門已關上了。再看周遭,靜蕩蕩地,僅己一人,妙法尼並未隨同進來,心裡甚為納罕。

  這裡是一處什麼所在呢?

  嘿——

  一榻橫陳,紗帳高鉤,錦被條疊,繡枕並供。床是檀木精雕,墨漆光可鑒人,四角各豎精裸男女一對,相擁相抱,互盤互繞,曲盡猥褻之能事。

  室角有一張四仙桌,兩把高背軟墊太師椅,案桌上有花瓶一隻,內插野花三五朵,奇香撲鼻,襲人欲昏。

  在這種環境下,就是獨身一人,也已經夠人綺思遐想的了。玄龍怕妙法尼趕來,再以法身相示,徒增困擾,不若先行破門而去,找著大頭,讓大頭出面,向妙法尼加以指責,如其不納忠言,再予懲處也還不遲。

  一面想著,一面伸手便去推門。這一推,可把玄龍弄愣了。原來這間密室的四壁,竟是銅板圍成,手觸處,陰涼冰冷,分毫搖撼不得。抬頭看,屋頂正中雖有一孔通風,但僅及兩拳大小,並且彎曲深邃,無濟於事。側耳細聽,四外似有嬉戲,喘息,以及一些莫明其妙的聲響,隱約傳來。心想,音既可人,必尚有開合縫隙,只要耐心細找,必可尋出脫困破綻。

  於是,他繞壁而走,不住地用手敲打,希望發現開啟門戶的樞紐。可是,四壁除了在他敲彈之際發出一種禿禿的迴響之外,什麼也沒有發現。屋角的那四盞原先就已點燃的宮燈,這時正閃射著絳紅的光芒,朝他做著誘惑的微笑。

  他無可奈何地坐上床沿,咬著下唇,心中感到一陣迷亂。這是一種寂寞的變相,他這時倒反而希望妙法尼快點現身,他要注意她的現身之處,如何啟閉,同時,他想,只要她現了身,他並不難以武力制服她,挾制她將他送出去。現在,他已探得了妙法庵的不法真相,如何處置,他不內行,這該由大頭做主,要他從旁協助以武力卻敵難不倒他,如要他單獨應付這等尷尬的場面,雖然他是當今武林異人之徒,他可缺乏這一方面的才能。

  就在玄龍感到異常煩躁之際,身後有人格格一聲輕笑,一陣香風過處,兩條其白欺霜,其膩如玉的粉臂,已自他背後繞上他的頸子,玄龍因為事出突然,變生意外,本能地雙臂一抖,便欲曲肘去扣對方兩腕寸關之處的「勞宮」「太陵」兩穴。

  可是,意念方動,忽又猶疑起來,妙法尼的武功到底如何?他不知道。他這一出手,如果對方功力稍差。抽縮不及的話,雙腕非折即殘。因為,武功一道,講究的是個快准狠,只要動上手,便有騎虎難下之勢。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你不用上致命之招,對方可能立即還你奪魂之招。除了在深知對方武功遠小於己,又無下絕情之必要,可酌留數成功力的特殊情形之下外,名家出手,無不以一舉克敵為出招要旨。很少有人試探著去觸及對方,侯對方反應如何而遞增力量的。假如那樣做,不但違背了絕招的要求,也無異引火自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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