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閣網 > 慕容美 > 英雄淚 | 上頁 下頁
三五


  說完,又是一躬,退後一步,和兩位鏢師成雁式排立道旁,垂手而立。

  三目狻猊繃著一張橘皮臉,也不答禮,也不回話,兩隻寒芒四射的眼睛,像兩顆閃灼的曉星,在道旁三人臉上來回不停地滾動著。

  三人不知三目狻猊的用心,不敢大意,全都以眼觀鼻,以鼻觀心,屏聲息氣地靜立著,一動不動。

  很久很久之後,三目狻猊輕輕哼了一聲,揚手一鞭,縱馬而去。

  三目狻猊走後,眾人彼此互望一眼,各自深深地噓出一口大氣,皺著眉頭,跳上馬背,抖開馬韁,循官道向前繼續進發。

  一路上,默默地,誰也沒有開口。

  大家都在苦思著這種沒來由的遭遇。

  同時,大家都有一個願望。願皇天保佑,就令多生一場大病,也別再和此人碰上。

  誰知——

  第三天,行至正定和清宛的平橋地界,象三天前一樣:眾人剛聽到身後的一陣急蹄,一股勁風過處,那匹榴火駒已然當道昂首長嘶,三目狻猊又來了。

  一切都和三天前一樣。

  侯伯雲和兩個鏢師下馬趨前問好,然後靜立一旁。

  三目狻猊也和大前天一樣,在馬背上,滾動著一雙寒光逼人,威淩四射的眼球,不停地在三人臉孔上打量。

  然後,約半盞茶光景,縱馬而去。

  就這樣,一路上,三目狻猊一共出現了四次。

  最後一次,在小沙沉附近。

  三目狻猊出現後,仍與前三次沒有什麼分別,等三人向他請過安後,他一聲不響地朝三人的臉部詳詳細細地審視著,仿佛要看穿到三人心靈深處一般。三人因為這種場面已經經過二三次,自忖沒有對不起他老人家的地方,心地泰然,任三目狻猊如何打量,神色始終一樣。

  最後這一次,三人以為,三目狻猊一定是又和前幾次一樣,瞪到最後,一聲門狠,縱馬而去——

  嘿,不然。

  這一次他可開口了。

  三目狻猊在開口之先,先發出了一陣令人窒息的陰笑。笑畢,用一種冷賽冰霜的腔調緩緩說道:「三位請抬起頭來——老夫有事相商。」

  侯伯雲聞言,趕緊走上一步,躬身敬回道:「老前輩儘管吩咐,晚輩們只要力所能達,無不從命。」

  三目狻猊陰笑道:「老夫想留下三位的行李——如何?」

  健忘,有時候——在很少很少的情形下——它是一種美德,也是一種幸運。

  侯伯雲和兩位鏢師,三人想法相同:三件行李裡面,不過幾十兩銀子和幾套換洗衣服,以及兩件普通兵刃罷了,你這魔王既然看中這一點,那還不簡單麼?

  三人又想到:堂堂武林第一位怪傑,居然為了這麼一點區區微物,而跟蹤了他們數十百里,還幾番三次地裝出怪模樣來唬人,……假如不是這個魔王的名聲太大,他們不笑出聲來才怪。

  當下,仍由侯伯雲躬身答道:「遵命。」

  假如侯伯雲的記憶力正常的話,他應該記得他的行李捲兒裡面,有一個又舊又髒的紙包兒。那是別人的東西,他沒有權利將它隨便交給另一個人,哪怕裡麵包的僅是一張分文不值的廢紙。

  縱令三目狻猊要的是三隻行李捲的全部,他也會對這件事提出來向三目狻猊解釋一番。

  即使懾服於三目狻猊的聲威,怕引起三目狻猊的不快,不敢提出任何異議,因為心中有了這層為難之處,也難免會在眉梢眼角流露出一些猶疑之色。

  假如侯伯雲在三目狻猊命令式的要求出口之後,有了上述三種情形中的任何一種的話,侯伯雲便算完了。

  就因為侯伯雲忘了他行李捲兒裡的東西並不完全屬於他自己,所以他回「遵命」兩個字時,真是又快,又乾脆。

  他回完「遵命」兩個字,也不等三目狻猊的反應,返身揮手,意思是叫後面的夥計們手腳俐落一點,三個行李捲兒是小事,免得夜長夢多,又惹出別的麻煩來。

  當三個行李捲兒分由三個趟子手,恭恭敬敬地捧到三目狻猊的馬前時,三目狻猊那雙令人望而生寒的眼光,很快地又在兩個鏢師和侯伯雲等三人臉上溜了一轉。三目狻猊輪流看完三人臉色之後,並不伸手去接他要他們交出來的東西,反而爽朗地哈哈一笑道:「老夫不過是興之所至,拿三位取取笑而已,難道老夫不怕笑掉武林同道們的大牙麼?哈哈……」

  大笑聲中,三目狻猊鞭馬而去。

  之後,直到他們一行平安地回到平安鏢局,三目狻猊便沒有再出現過。

  回到鏢局之後,問明鏢貨業已平安交卸,金剛掌侯嘯天感到十分欣慰,一面說著很好很好,一面呵呵而笑。

  接著,便由侯伯雲將一路上被三目狻猊跟蹤取笑的怪事說了一遍,侯嘯天聽完,哈哈笑道:「想不到他老人家還是那股勁兒,專愛拿後輩胡調開心,哈哈……」

  眾人想來,這件事也真是有點可笑。

  ——誰也沒有注意到老鏢頭笑聲裡的顫抖。

  金剛掌笑罷,只說得一聲:「你們幾個辛苦了,多歇歇。」

  便匆匆起身走入後院。

  侯伯雲下意識地感覺到他爹在臨去時似乎特別多望了他一眼,便也找著一個藉口,別過眾鏢師,往後院走來。

  侯伯雲走進後院,各廂房內均未見他爹的蹤影,正在納罕之際,他娘走來在他面前輕輕地說道:「複室!」

  說完,頭也不抬地走開了。

  侯伯雲大吃一驚,心想:「發生了什麼事?爹要在複室裡見我?」

  當下,走出院心,負著手,佯裝閑眺似地將四面打量清楚,見沒有什麼異狀,才重又走進西廂房,敏捷地掀開一幅丈許的古畫,按下木壁上一處暗記,木壁便緩緩開出一個僅容側身而入的狹口,侯伯雲迅速穿進,並將壁板復原。

  進入狹口,是一條極暗的甬道,甬道傾斜而下,約三四丈,曲曲折折地進入一間地下室。

  地下室裡點著一根蠟燭,他爹金剛掌侯嘯天正滿面肅容地在等著他。

  父子見面之後,侯嘯天右手往前一攤,用一種泅異尋常的聲調朝他兒子問道:「孩子,這樣東西你是打哪兒弄來的?」

  侯伯雲甯神一看,他父親托在手上的,正是北京悅來老找那個貧病老婦人交給他,險些為三目狻猊連行李一起討去,也不曉裡面究竟吩咐了什麼的,那個又舊又髒的紙包兒。

  看樣子,他父親似乎已將紙包兒開拆過了。

  於是,侯伯雲將紙包兒的來歷又說了一遍。

  金剛掌侯嘯天突然沉聲朝他兒子說道:「你知道北京客棧裡那個老婦人是誰?」

  侯伯雲搖搖頭。


虛閣網(Xuges.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