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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神駝一見咱們師傅進門,拍手笑道:『臭化子來得正是時候,你們武林二叟不妨趁現在閑著無事把那個「叟」字解決了吧,橫豎閑著也是閑著。』

  咱們師傅罵道:『駝鬼,你少耍風涼,臭化子耳朵長,三裡之外就聽得洞庭方兄向你下了戰書啦!你駝子要是怕挨揍的話,現在拔腳就跑還來得及。』

  咱們師傅進門之後,各人的臉色均都一變,洞庭異叟是雙目圓睜,恨不得要將咱們師傅一口吞下,葫蘆道人眉頭緊皺,仿佛在飯碗裡吃出了蛀米蟲似地,半純陽燒餅臉上的兩隻金魚眼盡是翻滾不定,右手始終不離衣底那只革囊,只有神駝前輩又說又笑,樂得拍手哈哈。

  師傅見場面並沒有多緊張,便吩咐我先回林中,招呼你倆同去觀中會齊,觀中現在發展到什麼程度?我因為走得太早,也就不得而知了。」

  長腿乞兒最是性急,一聽觀中有這等熱鬧場面,倒反怪大頭嚕嗦,平空耗去許多時光。等大頭乞兒語音一歇,霍地自地上跳起,背上破席包,拉起玄龍便往林外跑。

  裡把路,轉眼便已來到。

  三小來至觀前五六丈地,忽見觀內先後走出三人,走在最前面,乾笑不已的,正是邙山半純陽魯平。半純陽後面緊跟著那個頸子上長了茶杯粗細肉瘤的葫蘆道人余雙。再後面便是那位面如紫銅板,性燥如火,自尊自大的洞庭異叟方正公。

  三人出觀後,半純陽和餘雙做了一路,人東而去,洞庭異叟停步十字路口,響起春雷似地的喉嚨,朝著半純陽的背影大聲喝道:「半純陽,你可聽清楚點,适才之言如發現有半句不真不實之處,看我洞庭湖姓方的有沒有能耐宰了你!」

  半純陽已經下去十來丈遠,聞言掉頭乾笑一聲道:「嘿,要想宰我姓魯的,恐怕還得再拜高人重練過三五十年呢!」

  說完,頭也不回,一溜煙似地飄然而去。

  這時,觀門口探出一顆又回又大頭顱,朝十字路口恨聲不絕的洞庭異叟喊道:「方當家的不進來喝兩杯解渴麼?」

  洞庭異叟冷笑一聲道:「你駝子等著罷!」

  說完,板著一張紫銅臉,冷笑而去。

  神駝哈哈一陣大笑,向三小招招手,四人一起走進觀中。

  三清殿上已經擺好一張供桌,攝魂叟正從殿旁側門內走出,手上托著一隻大木盤,木盤裡有菜也有酒。

  神駝一見,哈哈笑道:「還是叫化子的鼻子長,葫蘆道人孝敬他師叔半純陽的一點酒菜想不到結果卻進了咱們幾個備懶鬼的肚皮。」

  二老三小,五個人,圍著供桌一站,既不用凳子,也不用筷子,說說笑笑,吵吵鬧鬧地,就這樣大吃大喝起來。

  當各人吃喝之際,筆者且先將洞庭異叟追逐半純陽的來龍去脈交代一番——

  原來葫蘆道人余雙的師傅,昆侖山落魂崖的拜塵道人,和邙山半純陽魯平是同門師兄弟。拜塵道人行為端正,武功也高,深得武林人士之景仰,因不屑師弟半純陽之作為,師兄弟之間業已多年不通往來。葫蘆道人因為天性頑劣,在學藝期間尚能栓斂自守,及至藝成之後,每藉出山機會便有點胡作非為起來。這消息傳到拜塵道人耳裡,拜塵道人焉能容忍?當時就想將他武功廢去,多虧葫蘆道人天生一張利嘴,力辯清白,跪求討饒,拜塵道人因未親自抓到真憑實據,遂行嚴刑,似感太過。何況,調教一個徒弟出來也非一朝半夕之功,多少有點於心不忍,故暫時將他逐出昆侖,以觀後效。

  葫蘆道人下山之後,如龍歸大海,心中好不快活,先趕到邙山半純陽那裡盡情巴結了一番,取得了師叔半純陽的歡心,保留了一支實力充分的兵援,然後在太華少華之間霸佔了這間幽靜的道觀作為安身之處,半純陽每次下山,多半在他這裡歇腳。

  這次「一元經」出世的消息得來相當偶然。有一夜,葫蘆道人和另一個江湖採花淫賊紫燕子胡東榮在窺探一隻官船內替時無意間聽到船中二位師爺談起,江西九宮山一位什麼和尚手上有本「一元經」,經內包羅萬象,有關於武功進修的心訣,也有培本固元的攝生之道。並說這位官船上的官員與九宮山那位和尚有舊,此次往九宮進香還願,順便就是想向那個和尚借閱「一元經」去的。船中兩位師爺正在打賭,一個說一定借得到,一個說一定借不到,爭辯之際,恰為葫蘆道人和紫燕子二人將實情聽去。

  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紫燕子因為出身不高,對「一元經」毫無認識,當下倒也未曾在意。但葫蘆道人可就大不相同了。拜塵道人為昆侖派嫡裔,正派名門,見聞廣博,對達摩祖師留下的「一元經」自無不知之理。平常在傳藝之餘,總免不了要提到這部武林奇珍,所以,葫蘆道人對「一元經」的知識相當詳盡。

  依葫蘆道人之原意,本想進艙以武力向那個師爺逼問清楚,但又恐怕漏出風聲,為九宮山那個什麼和尚得到訊息另作安排,而弄巧成拙,徒勞無功。當下也顧不得採花作案,一把拉了紫燕子就跑。

  當時,紫燕子還不明白葫蘆道人放著如花似玉的女人不出手的用意,再三追問原由,葫蘆道人得意忘形,為了抖露自己對「一元經」的認識,詳詳盡盡地把一元經的奧妙之處,原原本本地告訴了紫燕子。紫燕子聽得兩眼翻轉不已,只差當地流出口水來。葫蘆道人看見紫燕子那副食讒神態才大大後悔起來,當然也給紫燕子看了出來。他曉得葫蘆道人是個酒肉朋友,和他紫燕子只為了貪色同好才攪在一起的,二人之間並無過深交情。

  葫蘆道人的武功比他高,平時做事手狠心辣,寡情絕義,他怕葫蘆道人一心守護此項秘密,可能會來個殺人滅口,便先自表白道:「余兄,你放心。我紫燕子是塊什麼料,你清楚,我明白。別說我紫燕子沒有去取這本『一元經』的能耐,就是能弄到手,也絕不可能守得住,除非我紫燕子活膩了,決不敢去惹這份麻煩,你放心,余兄,以後江湖上如有第三個人知道了這個消息,你余兄向紫燕子一人問罪也就是了。」

  紫燕子真個好眼力,葫蘆道人在後悔之餘,確是生了毒心。可是,一經紫燕子先期點破,倒也放不下臉來。

  他將紫燕子的一番話略加回味,覺得也還有理。他想,他媽的紫燕子是什麼東西,除非真如他自己所說的一樣,活膩了。同時,二人在一起混的時間也不算短,多少有點香火之情,無緣無故地也下不了手。紫燕子雖說武功比他略差,但也差不到哪兒去,狗急跳牆,真的拼起命來,他也沒有絕對把握能毫無所損地將他收抬下來,因了這種種原因,葫蘆道人除了再三告誡紫燕子不得隨便聲張外,也就沒有再表示什麼。

  紫燕子逃過這道難關,一條禍根便算伏下了。

  葫蘆道人回到觀中,思考三晝夜,終究覺得自己能耐有限,獨木不能成林,憑自己一人之力,無論如何也辦不了這份大事。最後他決定把這個情報送給師叔半純陽,他想,憑師叔那份輕功和歹毒的暗器,可能有成功之望,他是他師叔的第一個親信,又是發現這件奇寶的功臣,說什麼也會沾點邊子,那豈不比自己去冒險強?

  就在半純陽魯平得到師侄葫蘆道人的這份報告,打邙山起程趕來少華,準備跟葫蘆道人周詳安排的途中,在潼關附近碰上紫燕子正在採花。本來,因為葫蘆道人的關係,半純陽和紫燕子也有認識,只是紫燕子輩分和武功太低,半純陽並沒有將紫燕子放在眼裡罷了。這次半純陽遇見紫燕子採花,只是微微一笑,便欲離開。假如半純陽就此一逕離去,也就太平無事了。可是,半純陽本人就是個色中餓鬼,走沒幾步,忽然發生好奇心,想在暗中瞧瞧紫燕子的精彩演出,又轉身回來,伏在那間民房的後窗簾下,藉著迷茫月色往裡偷看。

  這一看不打緊,可把一場武林浩劫都給看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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