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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老人合上眼皮道:「你小子算是問對了人了!」

  朱元峰大喜。前此,這謎樣的一僧一道,曾令他深為困惑,他原以為這兩個謎團,不知要到哪天才能解開,沒想到,老人眼前這竟然一口便答應下來,事情來得如此容易,實在出人意料之外。

  朱元峰正待催促老人快說時,車身一沖一頓,馬車突然停住,只聽車前那大漢大聲向車中報告:「到了,三姑娘!」

  老人那了個呵欠,應聲答道:「是的,老大,你這一生也到了地頭了!」

  駕車大漢顯然沒有聽清老人在說什麼,不過,他一聲報出,三姑娘沒聽得答話,卻似乎使他頗感訝異。

  接著,車簾一掀,大漢探頭車內問道:「三姑娘沒有聽到麼?」

  老人伸手一抓道:「三姑娘坐你的車子坐慣了,要煩你老大再送一程。來吧,老大,將來有人會羡慕你老大豔福不淺!」

  大漢只輕輕掙了一下,便即被將一條軟綿綿的身子拖進車廂。

  老人手一松,起身道:「下車,小子!」

  朱元峰搖搖頭道:「您老心腸之慈悲,至此可謂令人深信不疑矣!」

  老人重重一哼,沒有開口,領先跳出車外。老人一把抓斃駕車大漢,以及此刻下車之身手,堪稱靈妙無比,但一出車門,卻又馬上恢復先前那副瑟縮老態。朱元峰已知底細,除了好笑,自然再無憐憫之感。

  馬車刻下是停在一道堆滿積雪的圍牆外面,朱元峰四下望瞭望,低聲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老人答道:「臨潼。」

  朱元峰道:「誰不知道是臨潼——晚輩是指我們眼前這地方。」

  老人邊走邊答道:「打句官話:『很抱歉,老夫過去也沒來過』!如一定要老夫回答,老夫則猜它可能為『玉門惡嫗』在關內無數別墅之一的後院門外!怎麼樣,小子,有沒有意思進去逛上一逛?」

  朱元峰道:「別說笑話了!」

  老人扭頭道:「誰說笑話了?」

  朱元峰道:「就算是晚輩說笑話,該可以了吧。殺了人家兩個人,居然還想登堂入室,晚輩可不夠這副膽子。」

  老人哼了一聲道:「哪就瞧老夫的!」

  朱元峰說什麼也沒想到老人竟真的身子一轉,逞向那道鐵柵院門走去,不禁為之愕在當場。

  老人走近院門,舉手便往門上拍去。不一會,大門呀的一聲,開一道細縫,一名丫環模樣的少女探頭問道:「那一個在敲門呀?」

  只見老人打著抖,湊到丫鬟耳邊不知低聲說了幾句什麼話,一邊說著,一邊還朝這邊指了幾下,說也奇怪,那丫鬟于聽完後,竟然一聲不響拉開門,將老人側身讓了進去。

  朱元峰深感迷惑,只好佇立侍候。

  這時天色業已暗了下來,雪也愈下愈大。朱元峰因為懷有滿心好奇和不安,渾然不覺風雪之侵襲。

  不一會,院門再度開啟,先出來的是一名少婦,年紀與死去的小騷狐不相差上下,姿色則較死去的小騷狐猶有過之。朱元峰只知此婦必為玉門五狐中另外一狐,但卻不知其為哪一狐。

  少婦身後,接著出現者,是先前應門的那名丫鬟,最後才是弓著腰背,不住呵著雙手的老人。

  少婦步出院門,一個縱身撲到車廂中,僅在車廂中打了一個轉,複又縱出。老人搶上一步,迎去少婦面前,少婦不知問了一句什麼話,老人手一指,少婦擲下兩隻銀元寶,立即循著老人所指方向匆匆騰身而去。

  少婦遠去後,老人走過來低聲道:「行了,小子,半年可以不愁酒錢了!見者有份,一人一錠,先找個地方烤烤熱火爐再說!」

  朱元峰惑然道:「您老搗的什麼鬼?」

  老人埋著頭,邊走邊答道:「你小子沒看到老夫剛才那陣手勢麼?老夫告訴這位『小騷狐』說:我們『爺兒倆』乞討為生,因年關難過,所以不顧後果地連院報訊,剛才,我們爺兒倆走到這附近,這輛馬車剛剛到達,駕車的正想下車,忽然自半天空中飛下一名老道士,伸手一抓,便將駕車的抓斷了氣,車內一名俏娘兒喝問何事,玉頸甫行伸出,又給那道士一掌切下,而告玉殞香消!」

  朱元峰悄悄掃了身後一眼,低聲道:「您怎可將——」

  老人笑了笑,說道:「有啥關係?那老道能耐大得很,而且也閑得太久了,替他找點事情忙忙,正是老夫慈悲之處。」

  朱元峰側臉道:「原來您老所謂的慈悲,是這樣的。」

  老人毫不以為仵,點點頭道:「此其一端而已。」

  走出橫巷後,朱元峰又問道:「『五狐』為『惡嫗』傳人,武功與心計,均非泛泛之輩可比,你這番瞎話,那位小騷狐怎會如此輕信的呢?」

  老人笑道:「事證俱在,加上老道士又有其人,除非小騷狐疑及老夫身份,她有何理由不相信?」

  朱元峰道:「如果小騷狐追下去。追不出結果,掉轉頭來再找您這報訊人嚴訊查究怎辦?」

  老人笑道:「所以我們應像叫化子拾金暴發一樣,趕快去找個地方大吃大喝一頓呀!」

  朱元峰搖搖頭道:「真佩服您老什麼事都能做得出!」

  老人嘿了一聲道:「老夫此舉,看似兒戲,實則正是為你小子作經驗之開導:世間事,無有不可為者,用之正則正,用之邪則邪。假如我們以此為謀生手段,自不足取。反之,這種臨危不亂,隨機應變的機智用之於懲邪除惡,又何不可之有?十絕顛僧十絕之第八項,『陣圖』,嚴格說來,智計之運用變化罷了,如果十絕和尚缺了這一項,能稱十絕麼?」

  朱元峰點頭不語,內心則暗暗吃驚。

  十絕武學之內容,在今天,自然無人再比他朱元峰更清楚了。十絕第八項,名曰「陣圖」,實為兵法精要,圖陣原理只是其中一部分,且所占分量極少,外人如以為陣圖一項系專講排陣列式之學,那就大錯而特錯了。

  現在問題是:此一秘密除他朱元峰而外,應該只有一人清楚;誰?九龍中獲傳此項絕學的那一龍?

  朱元峰疑忖道:這老兒會不會是九龍之一呢?

  朱元峰自己的答案是:不可能!理由有三。

  第一、老兒提及顛僧,稱呼上毫無尊重之意。

  第二、紫姓老道曾宰卻一條「小龍」,這老兒應無不知之理,老兒如為九龍之一當不致置若無聞。

  第三、這是最有力的一項——毒龍蕭百庭將他打入絕谷,在九龍之中,應該不成為其秘密。如果他朱元峰脫身絕谷之消息傳入九龍耳中,九龍必然大感震驚。而事實上,這老兒早已知道他就是金星武士朱元峰,老兒詞色之間,根本未見異狀。這說明了什麼?這正說明:此老似乎只知道他是金星武士,而不知道他已是新生一代的十絕掌門人!

  那麼,這老兒既不可能為九龍之一,又怎會對師門絕藝如此清楚?

  朱元峰正想得出神,忽聽老人說道:「就在這一家好了!」

  朱元峰定神抬頭一看,原來到了聚豐大酒樓門口,老人低聲接著道:「這一家樣樣不錯,就是夥計們勢利了點,咱們如不耍上一二花招,恐怕上不了樓上雅座。」

  朱元峰笑道:「咱們衣著寒酸,進入雅座,反而礙眼,莫不如就在樓下找一角地方,將就將就,一家館子賣出的酒菜,樓上樓下,還不都是一樣麼?」

  老人哼哼道:「假如一樣,誰還管它什麼『雅座』,『俗座』?」

  朱元峰一嗯,老人忽然道:「嗨,小子,看那邊來的五個女娃兒,好標緻,……啊,對了,『百花仙姬』座下的『五仙女』!」

  朱元峰轉臉望去,南門方面,蹄聲的得,五匹大宛純種良駒,正向酒樓這邊並轡緩策而來。馬上乘坐的,俱為妙齡少女;五名少女,衣分黃、白、紫、絳、藍五色。從五女衣色上不難知道,來的這五名少女。果然正是金釵、玉簪、紫珮、絳環、藍璫等花谷五仙女。

  五仙女之中,紫珮和藍璫,朱元峰曾經見過一面;身披黃白紅三色風衣的金釵、玉簪和絳環,則尚是第一次見到。

  朱元峰正辨認間,只聽老人喃喃自語道:「怪了,聽說百花仙姬黎香君門規極嚴,這五個女娃兒,無緣無故怎會忽然一起跑到長安城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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