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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那名店夥計也算是個會做作的了,這時故意眯著一雙惺松睡眼探出半邊面孔木愣愣地問道:「剛才好象聽到有人敲門,不會是兩位要住店吧?」

  清正和尚見店門已開,哪裡還管怎麼地,伸手一推朱元峰,自己也跟了進去,大喇喇的一揮手道:「燙酒,最好再能弄幾樣菜!」

  店夥計見來的原來是個酒肉和尚,益發相信先前沒有聽錯,當下連連應是不己。

  清正和尚以手一指屋角道:「喂,老弟,那裡有的是熱被窩,你想睡不妨先去睡一會兒,洒家在這種天氣,除了酒什麼也不感興趣!」

  朱元峰等店夥計去了後面,悄聲道:「您真的要喝酒?」

  清正和尚翻眼道:「你小子不是早就說洒家是個假和尚麼?」

  朱元峰輕輕一笑道:「是的,您要是能再說清楚點,在下願意奉陪一盅。」

  清正和尚哼哼道:「你等著吧!」

  不一會兒,熱騰騰的酒菜端上,清正和尚果然酒肉俱所不拒。

  朱元峰暗暗稱奇。他原先雖然說得那樣肯定,問實際也不過是為了加強套話的效果而已,現在,親目所睹,事實證明他先前猜測的並沒有錯,這和尚雖然落腳少林寺,顯然不是一名真正的佛家弟子。

  和尚吃得很爽快,大口肉,大口酒,轉眼吃完,站起身來,椅子一踢,逕去屋角在店夥計那張板鋪上躺下。

  清正和尚愈是這般放蕩不羈,那名店夥計似乎愈是高興;結果,沾和尚的光,朱元峰最後也獲得一席草鋪。

  這種情形下,既然無法練功,樂得偷閒飽睡一頓,於是,朱元峰也跟著放心大膽的蒙被大睡。

  第二天,也不知道天亮了多久,朱無蜂忽為一陣爭吵聲所驚醒。

  但聽清正和尚嚷道:「誰賴帳了?」

  接著是那夥計的聲音道:「不是說您賴帳,佛爺,您知道的,我們做夥計的收入有限,萬一……咳咳…叫我們怎麼賠,昨夜到今晨,您佛爺兩頓已吃掉五錢多銀子,小的到現在一個大錢還沒有看到,求您佛爺先賞塊碎銀香香手也不為過呀。」

  清正和尚怒道:「早就跟您說了,銀子都在那小子身上,不論花用多少。等會兒一起算,小子還在熟睡,這麼冷的天,難道為了區區幾錢銀子……」

  朱元峰本想起身查問開解,聞言不禁一呆!和尚沒有銀子,他的銀子又從哪裡來?

  兩個空心老官湊在一起,這下可有得瞧的了。

  朱元峰目前惟一能做的,只有「再睡」!其實,兩人聲音這樣大,聾子也早被吵醒了,如說還能睡得好好的,鬼才會相信?可是,起來便得付銀子,不睡又怎辦?於是,朱元峰只好繼續「睡」。

  腳步聲起,顯然是那夥計正向草鋪這邊走來;朱元峰頓時大為緊張,要是夥計走過來,硬將他掀被拉起,他將如何應付?

  朱元峰正感心跳加速,忽聽清正和尚喝道:「回來!」

  夥計腳步一停,冷冷問道:「佛爺還有什麼吩咐?」

  清正和尚道:「別吵那小子了,吵醒了也一樣,洒家如今不妨老實告訴你:咱們身上,根本分文不名!」

  夥計似乎呆了一下,接著陰聲一嘿道:「那麼兩位是存心來白吃白喝了?」

  清正和尚淡淡說道:「誰叫你閣下不將眼睛睜開點?就憑洒家跟這小子身上這副行頭,你看咱們會是有銀子的人嗎?」

  夥汁一聲不響,忽然急步向棧後奔去。

  清正和尚低聲叫道:「小子快起來!」

  朱元峰掀被坐起,苦笑道:「有什麼用?您已經說過了,起來也一樣!」

  清正和尚著急道:「起來溜啊!」

  朱元峰一怔道:「溜?」

  清正和尚道:「既然沒有銀子付帳,不溜何待?」

  朱元峰搖搖頭道:「您溜吧!」

  清正和尚詫異道:「留下你怎辦?」

  朱元峰懶懶說道:「該怎辦,便怎辦,以開溜方式賴帳,朱某人尚不太習慣。」

  清正和尚頓足一歎道:「遲啦!」

  一語未竟,四五名粗壯大漢,已自後院爭相搶奔而至,為首一人高聲大叫道:「好朋友在哪裡?」

  先前那名夥計越眾朝僧俗兩人分別一指道:「就是這兩位!」

  那漢子鷹目一掠,嘿嘿冷笑道:「好傢伙!」

  接著叱喝道:「來,先拿繩子綁了再說!」

  立有兩名漢子應諾一聲,轉向賬櫃走去。朱元峰打乾草堆上緩緩站起,眉頭一皺,正待發話之際,卻忽見清正和尚適時飛來一道眼色。

  朱元峰微微一楞,暗忖道:難道和尚是故意這樣做的不成?

  兩名漢子取來兩串麻繩,抖開了,第一個先向清正和尚下手。

  清正和尚掙拒著。跳叫怒駡,滿口草字村話。朱元峰已經看出,和尚果然是在做作,否則,這些漢子,在人數上就是再增十倍,又能濟得甚事?

  將清正和尚綁妥,兩名漢子持繩又向朱元峰走來。

  朱元峰為求配合起見,自不得不稍微表示一下,因此,他見兩漢子走來,向後連退數步,雙手亂搖道:「諸位且慢——」

  兩漢子不由分說,沖過來將他雙臂一把抄住,一人冷笑道:「有理由到咱們店東家面前去說吧!」

  朱元峰漸漸有所領悟。他原即奇怪:這樣一家小客棧,怎會養這麼多客人不像客人,夥計不像夥計的閑漢?及至一接觸兩漢子的手臂,他更明白了,兩漢子渾勁陰柔,居然都是練家子。

  眾漢子甫將僧俗兩人綁好,後院接著踱入一名長衫中年漢子,長衫漢子人屋後,目注清正和尚緩緩說道:「兩位只要說出指使人,以及此次前來本棧鬧事之目的,馬上為兩位元鬆綁,諸事一概不究!」

  清正和尚怒衝衝的答道:「假如你仁兄肚子餓了,身上沒有銀子,試問,除了得過且過,騙一頓算一頓外,還能怎麼樣?」

  長衫漢子陰陰側目道:「實情如此?」

  清正和尚怒道:「既不相信,還問個什麼鳥?」

  長衫漢子手一揮道:「送去當家的那裡!」

  一名漢子走過來,用兩幅黑布,將僧俗兩人眼睛分別蒙上,同時,另一名漢子走出去,不知由哪里弄來一輛馬車,把僧俗兩人挾進車廂,一聲呼叱,馬車馳動。朱元峰僅能憑敏銳的感覺,發現馬車似乎在向南城駛去。

  南城,不會錯了;運走縹銀的車子,其車輪軌跡正是出南門之後才消失。

  馬車出了城門,在雪地上前行約莫頓飯之久,幾經轉折,忽然停下。僧俗兩人被架出車廂,由眾大漢挾持而行。從周遭氣溫冷暖之變化,以及腳步之回音上,朱元峰知道一行可能己進入一座莊堡,正在走向一座大廳。

  客廳正中一張暖榻上,這時正斜靠著一名黑臉大漢。榻前放著一隻鐵架小火盆,暖榻兩端分別坐著兩名妖豔少婦,火盆中嗤嗤作響,散發出陣陣酒香。喝,冬日擁爐而臥,有醇酒,有美人,這廝可真會享受呀。

  朱元峰看清榻上黑臉大漢的面目,心中不禁微微一動。它暗忖道:這人怎麼如此面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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