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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朱元峰切齒道:「想不到毒龍這老賊如此喪心病狂,我朱元峰如能生出此谷,不將這老賊碎屍萬段誓不為人。」

  老人一哦道:「你叫什麼名字?」

  朱元峰道:「朱元峰。朱明之朱,一元複始的元,登峰造極的峰。老人家您怎麼稱呼?」

  老人忽然搖手道:「且慢,老夫得準備早餐去了,侍會兒慢慢詳談吧。」

  朱元峰暗暗納罕,心想:早餐?這種地方去哪兒準備早餐?還有,他雙腿齊股而折,又怎麼個行走法?

  朱元峰一念未已,老人身形一晃,已經到了七八尺開外!原來老人是以掌代足,一撐就是七八尺,輕巧異常,由是,朱元峰頓然明白過來:老人當年不但是一名傑出武林人物,時至今日,顯然仍有著一身上好武功。

  老人僅僅三個起落,身形便於一列嵯峨怪石背後消失不見。

  約莫過去頓炊之久,老人去而複返;一份「早餐」,也隨身帶來。所謂早餐,你道是什麼?

  兩隻毛竹筍,三隻活山鼠!

  竹筍串系項下,三隻山鼠則塞在腰間繩圈中。老人回到原地,上身一直,伸手腰間一拍道:「嘻,葷素具備……」

  三隻山鼠給拍得吱吱怪叫,老人低聲罵道:「叫,叫,你們一百八十代以上的祖宗,老夫都吃過了,叫,叫,再叫就叫你們斷子絕孫!」

  老人罵完,抬起頭來,深深一歎道:「日子一久,附近一帶能吃的都吃光了,像現在這樣,要弄份吃的可還真不容易呢!」

  朱元峰看得直皺眉,但聽了老人這番話,卻又感到一陣無比的難受,身處這等絕境,十五年,不是一個短日子啊。

  他想著,想著,心中充滿酸楚,身上痛苦竟為之減輕,最後經過一陣掙扎,居然能勉強坐起身來。

  老人點點頭道:「你比老夫幸運多了,既無內傷,亦未殘廢,所受的只是一點皮肉之苦,真使老夫羡慕。」

  朱元峰忙道:「老人家,你別難過。假如我朱元峰也像您老這樣出不去,固然無話可說,否則,我朱元峰一定會助您一同脫離此地!請您老相信,我朱元峰怎麼說便會怎麼做;一言為誓,永生不渝!」

  老人含笑點頭道:「謝謝……」

  說著,神色一黯,忽然一咳改口道:「怎麼樣?這些東西能下嚥否?」

  朱元峰苦笑搖頭道:「晚生不餓。」

  老人摘下那兩支竹筍丟過來,說道:「這個你且擱著,等你餓了,不由得你不吃,想當年老夫還不是一樣不習慣,可是,人有一口氣,總要活下去,不吃這些,又能吃什麼?」

  語畢歎了一口氣,一面伸手自腰間繩上,拉下一隻山鼠,張口一咬,先吸鼠血,接著剝皮吃肉。

  老人最後搖著那張鼠皮笑道:「跟老弟是初次見面,老夫不得不斯文點,要在往日,這張新鮮鼠皮老夫可真有些捨不得扔了呢!」說完,聳聳肩腫,無可奈何地將那張鼠皮擲去一邊,同時喃喃自語著:「得丟遠一點,不然……」

  朱元峰不自禁咽了一口口水,向老人問道:「老人家現在可以將稱呼見告了吧?」

  老人伸手去拉第二隻山鼠,皺眉道:「老弟如此年輕…說了你也不知道,還不是跟不說一樣?」

  朱元峰忙道:「至少您的姓……」

  老人緩緩一搖頭道:「遲遲早早,你總會知道,大可不必忙於一時;現在互敘身世只有徒亂人意,咱們最好還是換個題目談談。」

  朱元峰想想也對,此間非世俗可比,知道了對方名和姓,與不知道又差多少?況且自己在這絕谷中還不知要呆上多久,什麼話也不愁談不到,怕的倒是也許會有一天,什麼都談到了,而弄得雙方無話可說。

  於是,朱元峰接著道:「那麼您老人家想談些什麼?」

  老人側臉想了一下道:「老夫墜入此谷,已有十五年整,老夫所知道的,也都是十五年以前的一些陳年舊事,對於近十五年武林中的種種,可說毫無所悉,老弟能不能就這方面為老夫說個大概?」

  朱元峰點頭說道:「好!」

  接著開始首先介紹自己,說明自己乃武林賭王胡必中的徒弟。

  老人聽完這一段,元甚顯著的表情,想必在十五年前,賭王胡必中尚無多大名氣,在老人記憶中,對胡必中這個名字似乎並無多大印象。

  於是,朱元峰又接著述說天下武林在七年前開始推選盟主,並將樂天子、五關刀、百花仙姬、武林賭王、冷面秀士、八卦玄玄掌,七步追魂叟等人先後當選盟主,以及七步追魂叟又於最近取得總盟主頭銜的各節情形,粗枝大葉地說了一遍。

  老人聽得很入神,但那也不過是長期寂寞驟然得到排遣的自然反應,神態問並無嚮往、羡慕或驚奇之色,這說明以上七人在老人心目中均無分量可言,他只在朱元峰提到七步追魂叟時淡淡問了一句:「此人好像姓陰是不是?」

  朱元峰現在當然知道追魂叟名叫陰府威了,因而點點頭道:「是的。」

  老人自語般哼了一聲道:「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想不到這姓陰的居然也能以輕功稱絕一時,真不知道另外那批老傢伙都死到哪裡去了。」

  朱元峰見怎麼說也引不起對方興趣,一時好勝心起,乃又將這次北部武會前夕,第五屆盟主冷面秀士遭人謀害頂替,自己師父武林賭王幾乎輸卻一顆人頭,以及自己如何躡蹤歹徒,因而受封金星武士,後來又為毒龍女徒蔡姍姍引來毒龍谷,因自己對那位毒龍沒有好感,不願改投凶邪門下,而被推下這座絕谷的經過詳細說出,這一次,老人果然為之動容。不過,朱元峰依然很失望。

  原來經朱元峰細心觀察之下,老人容聳色動,似乎只是因為他自己亦為毒龍谷受害人之一,所以才在提及毒龍谷種種時露出一份激動之情。

  朱元峰心中暗暗盤算:現在大概只有抬出「三殘鬥九龍,六逸醉芙蓉,君山一品紅」這一批煊赫人物,才能打動這老傢伙的心弦了。

  可是,這一批人,朱元峰本身也所知有限,他又能打哪兒說起?

  就在朱元峰為措詞而蜘躕之際,老人忽然歎了口氣道:「可惜你老弟失去一個成為天下第三把好手的機會!」

  朱元峰猛然一呆,張目期期道:「您……怎麼說?」

  老人緩緩說道:「老弟這次假如答應了那位毒龍谷主,投入第七龍——『混龍』——門下,那麼,你老弟遲早便有獲得當年十絕癲僧十項絕藝中三種以上之可能,那時候,你就可成為武林中第三把好手了。」

  朱元峰詫異道:「您老說過,對近十五年來武林狀況您老並不清楚,若說成為什麼第一流好手,或是第二流好手,都還近情合理,現在您老竟然肯定地說第三流好手,不嫌有點語病麼?」

  老人眨眨眼皮道:「什麼語病?」

  朱元峰道:「俗雲,人上有人,天外有天——這些,我們都可暫時不去說它,晚輩現在只問一句,為什麼獲得十絕僧三項以上絕藝就是天下第三好手?獲得四項以上呢?」

  「一樣!」

  「仍是第三把好手?」

  「是的!」

  「再多幾項呢?」

  「也一樣!」

  「學全了呢?」

  「學不全!最多九項。」

  「九項學全又如何?」

  「仍然一樣。」

  「仍然只是第三把好手。」

  「不錯。」

  朱元峰想了想,試探問道:「假如,咳,晚輩只是說假如——將十絕癲僧十項絕藝完全學成,會是第幾流好手呢?」

  老人淡淡答道:「不談假如!」

  朱元峰發覺,要想從這老人口中套話,似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非常迷惑,他相信老人這樣說必然有所根據,但是,無論如何,他也想不透其中的道理來。

  一定是第三好手?不會是第二好手或第四好手?

  朱元峰又想了一下,認為要向老人問話,只有正面問,玩技巧,耍花招,可能反會弄巧成拙,於是接著問道:「照您老這樣估計,第三好手目前顯然尚未產生,那麼,上面的第一和第二是不是已經有了呢?」

  老人搖頭道:「不一定。就算目前還沒有,將來總是會有的!」

  朱元峰心中一亮,注目接口道:「這就是說:在十絕癲僧的十項絕藝之上,武林中尚有另外兩項更為超絕的武學或人物?所謂『不一定』,就是說另外那兩項絕學不悉有未問世?或是另外兩位絕世高人有無收徒尚不得而知?」

  老人略作沉吟道:「可以這樣解釋,不過稍欠正確,這裡面尚有一個甚為複雜而微妙的環節,一時還不能為你詳細說明。」

  朱元峰猛然將頭一搖道:「這一次前輩的語病是真正暴露出來了!」

  老人一嗯道:「此活怎講?」

  朱元峰微微一笑道:「好,就讓我們平心靜氣地來推論一番吧!首先我們姑且假定那是兩種武學。任何武學均無法空設虛構,如非由人傳授,就得有圖文字錄之秘芨,因此,我們又將何去斷定兩種武學一定各出一名高手?設有三人,甚至四五人共習,又將如何呢?」

  老人不出一聲,朱元峰見老人無詞以答,以為老人已被自己駁倒,因而更為起勁地接下去說道:「其次,我們再當它是兩位『人物』。凡我武人,無論何幫何派,無不希望門戶光大,桃李遍天下,如果門人稀少,多半系限於機緣不巧和資質難求,這兩位高人也許異常珍惜羽毛,不致廣收門徒,可是,您老又憑什麼能肯定他們一人一定只收一名徒弟?」

  老人聽了,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朱元峰惑然道:「何事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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