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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九


  怪乞道:「那麼……他……他怎知道的呢?」

  老人肅容道:「這正是老夫希望知道的一點,所以,他以這個來說明他可以不告訴老夫司徒望事件的消息來源,老夫除了暗自震驚外,無話可說。」

  「之後呢?」

  「事情愈來愈奇,也愈出老夫想像之外,他跟著笑聲一收,正容道:酒家身為佛門弟子,生有菩薩心腸,一切均為慈悲為本,今夜洒家找你來,就為了幫你解決這件事,你老兒如認為自己是三奇之一,這樣做有損尊嚴的話,咱們可以到此為止,你東我西,立即住口不談!」

  「就跟我化子的口吻一樣。」

  「老夫氣量當然不會小到這種程度,當下強自鎮定,抬頭正容答道:既是這麼說,就請大和尚指點迷津,老夫感激不盡。」

  「這種地方,化子就比你老兒差點火候了!」

  游龍老人繼續說道:「和尚聽了,非常高興,他點點頭,咧嘴笑道:要得,要得!這才是三奇人物應有的風度!跟著道:洒家做法很簡單,從現在起,你把你那寶貝徒兒交給洒家,洒家託付鬼見愁,來年春正,酒家再向鬼見愁處討回來,親自交付於你,保證完整無缺,如少一根毛,洒家願陪一顆頭!」

  老人朝司徒烈瞥了一眼,又道:「至此,老夫方始悟及,剛才朝陽觀前鬼見愁身邊那紫臉少年,原來就是烈兒,這時候,和尚已站了起來,臨走,他回頭笑道:一元經下落如何,到時候問你徒兒,保險清楚!說著,口唱金縷曲,大步而去!」

  怪乞喃喃地道:「怪物一個。」

  有關一元經,以及施天青,七星七嬌的這一段,因為是個重大秘密,未得師父游龍老人吩咐,司徒烈自是不便輕說,他這時朝師父望了一眼,老人並無要他補述之意,因此也就繼續保持著緘默。

  這時,小秋哼了一聲,冷笑道:「瘋和尚果然是個瘋和尚,這種大事,居然交給一個……哼,口是心非……藏了一大截,還說沒騙人……和尚沒賠腦袋,真是天曉得。」

  白夫人喝道:「丫頭燙酒去!」

  小秋姑娘出屋後,白夫人撫著司徒烈肩頭笑道:「口是心非,她是說她自己呢,孩子,你是男人家,讓她點,在我面前,她常問你,下次她再搶白你,你就拿這個羞她,我幫著你。」

  白夫人這麼一說,三老都笑了。

  司徒烈嗯應著,赧然低頭,心裡有著一種甜蜜之感,他忖道:我早知道她不是真恨我的。

  怪乞果然是個風趣人物,關於一元經的事,他一直絕口不問,這令司徒烈對他更是欽佩,這時,游龍老人又道:「現在,老夫要說到适才在鎮上追喊和尚留步的原因了。」

  老人略頓之後,接說道:「之後,老夫也就從長白起程,再回中原,前幾天,大概是除夕的前一天吧,老夫忽又在洛陽城中碰到了瘋和尚,老夫正待向他查問烈兒近況時,他拍手大笑道:妙,妙,洒家想什麼有什麼,果然有菩薩保佑!老夫問道:和尚此話怎講?他笑道:酒家正在煩惱,不想遇見你,真是再好沒有了!老夫道:何事煩惱?他笑道:明夜有事,少個當差聽用的。老夫訝道:要我代找?他笑道:不,就是你好了!老夫先還以為他在說笑話,誆知他竟不征老夫同意,拉老夫至無人處,板著臉交代道:聽清了,不得有誤,明天除夕,天一黑,你可到金庸三清道觀找個人,找到之後,逗他起火,讓他追你,你將他往北邙落魂崖帶,到達時必須是三更過後不久,這樣,你任務便算完成,你可一走了之!說著,嘻嘻一笑,又道:走不脫,算你倒楣,不幸丟了老命,洒家免費送你一場法事。」

  怪乞訝道:「金庸三清觀?去找誰?」

  老人說道:「聽我說下去——老夫習慣了和尚那一套,也就見怪不怪,當下耐性問道:去找誰?他搖頭笑道:不能先說,說了你可能中途退卻。老夫呼了一聲道:少用激將法,到現在為止,老夫並沒答應你。他笑道:那沒關係,不過,洒家問你,你願不願早點見到你那徒兒呢?老夫無奈,只好說道:那怎麼個找法呢?他大笑了一陣,方道,很簡單,洒家傳你十字真言,包管有人出來見你。」

  怪乞忙道:「哪十字?」

  老人道:「降龍伏虎,拈白衣,見一人。」

  怪乞失聲道:「啊,那是本幫弟子求見幫主的密語呀!」

  老人也道:「降龍伏虎,龍虎者,可能是蛇與狗的雅稱,見一人的一字,有至上獨尊之意,代表幫主也有道理,只有拈白衣該作何解呢?」

  怪乞失笑道:「那是說衣擺沒有半個結,表示你是本幫中最低等的弟子!」

  老人恨聲道:「可惡!」

  怪乞笑容一斂,臉色突沉,又道:「快說下去,老兒!」

  老人望了他一眼,不明其意,怪乞此時,臉寒如霜,老人眉頭微皺,沒問什麼,接下去說道:「和尚交代完畢,又道:你老兒如不願顯露本來面目,可以掛片紗,那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斟酌著辦。分手時複又低聲笑道:你老兒一生中,只有趕人,尚沒被人趕過,這下子可嘗嘗個中滋味,話是這麼說,到時候,見了人家面,認清人家是誰之後,心一慌,拔腿便跑,假走變成真逃,也不一定,不過,千萬記住,可別嚇昏頭而逃錯了路,哈哈!」

  怪乞臉色越來越難看,老人乾咳了一聲,望向他道:「那人是誰,看樣子,你化子已經知道了?」

  怪乞怒哼一聲,點了一下頭,司徒烈忽有所悟,不禁脫口道:「師父,那人是誰,烈兒也知道。」

  游龍老人微感訝異地道:「哦,你也知道?」

  司徒烈想了一下說道:「那人好像叫做陰陽秀士,又叫陰陽童子,外號百花魔,聽說是苗疆一個什麼百花教的教主——師父說的是這個人麼?」

  老人點點頭,怪乞的臉色至此益發難看起來。這時,小秋姑娘正好端著大壺熱灑走進,聞言哼了一聲,冷笑道:「唔,進來得真是不巧。」

  坐定後,又朝司徒烈斜睨著,仰臉嗤鼻道:「酒熱得太快了,真對小俠抱歉。」

  小秋姑娘的語意雖然含混,但座中三老是何等樣人,哪會有料不透個中奧妙的道理?當下三老互瞥一眼,游龍老人跟白夫人,均是微微一笑。怪乞臉上雖未現出笑容,但因此一來,臉色已比先前緩和不少。

  三老眉目傳神,自然逃不過兩小的眼睛。

  小秋姑娘的反應是滿不在乎,她於說完之後,又哼了一聲,同時翹起薄唇扮了個鬼臉,不屑地仰面向上,恁誰也不理。

  司徒烈臉上一熱,才待出言解釋時,忽然發現座中坐著三位長輩,期期然,竟是開口不得。

  他這一廂正感為難,白夫人早伸手擰了小秋姑娘一把,笑駡道:「死丫頭,你可小心點,娘跟你司徒哥哥剛才已訂下了攻守同盟,你丫頭心裡明白,如敢再貧嘴,你就不妨試試看!」

  老人跟怪乞,一齊哈哈大笑。

  這一來小秋姑娘可再也無法矜持了,粉頰一紅,驀地離座二度飛身出屋面去。司徒烈臉上火熱,大感坐立不安。尚幸師父游龍老人于這時重新拾起了中斷的話頭,老人住笑乾咳了一聲,肅容繼續說道:「和尚交代完畢,又是一陣哈哈大笑,這才擠眉弄眼地扮著鬼臉,掉頭大步而去。第二天,黃昏時分,老夫懷著滿腹狐疑,一徑趕向金庸三清觀,一路上,老夫心想:這位什麼瘋和尚生性雖然滑稽突梯,但言語中一向甚少戲言,有時看上去像玩笑,每每都寓含極深意義,他這次說我在認清對方是誰之後,很可能心一慌,拔腿就跑,假誘變成真逃,想來決非無因。那麼,老夫此刻前去會見的,到底是誰呢?」

  「老夫細數當今黑白兩道的風雲人物,不由得愈想愈糊塗,暗忖道:並非老夫以老賣老,正派與老夫平輩論交者固然不乏其人,輩分高過老夫者,已是一位也沒有。談到黑道人物,誰也強不過七星堡主去,就算此去會的是七星堡主,事態也不會嚴重到那種程度——難道——那麼——唔,老夫搖頭一歎,智計俱窮。」

  「想著,想著,三清觀業已到達。這時天色已黑,老夫考慮了一下,終於從懷中掏出一粒變音丸,同時掛上了有生以來第一次的面紗,老夫接和尚吩咐,上前朝兩個在簷下佯裝打盹的中年乞丐咳了一聲,大聲道:『降龍伏虎,拈白衣,見一人』!」

  老人說至此處,尷尬地笑了笑,接著說道:「老夫當時因為不明白這句十字真言的含義,口中喊出去,內心卻在想:萬一對方盤問兩句怎麼?老夫甚是懊惱,懊惱的是沒將這一點提出來跟和尚弄個清楚。哪想到還好,兩個中年乞丐聞聲之下,僅從肘彎中偷窺了老夫一眼,一言不發,雙雙起身,一閃沒入觀內。」

  「片刻之後,一陣異香撲鼻,老夫一怔,從紗孔中閃目看時,首先挑出觀門外的,是兩盞六角宮燈,跟著雲裳曳地,款步出現了提燈人,竟是兩名頗具姿色的妙年少女,待老夫看清兩女分別在胸前繡著一枝玫瑰和一枝牡丹之後,老夫完全明白了,心道:噢噢,原來貴客來自苗疆!」

  「當時老夫心中只有一點不明白,就是丐幫弟子怎會跟百花教混在一起的呢?話說之間,老夫目光至處,不禁又是一怔。這時,手提宮燈的兩名少女在觀門口兩邊一分,當中緩步踱出一人。但見此人年約三十左右,唇若徐朱,面似傅粉,一身文士儒服,瀟瀟灑灑,除了一雙眼神有點煞氣外,老魔竟然仍是三十年前的老樣子,老夫暗驚道:什麼?這廝還在人世?」

  怪乞哼了一聲,老人輕輕一歎,繼續說道:「俗語說得好:小心天下去得。還好老夫當時戴著面紗,不然的話,要是讓那魔頭知道了老夫是誰,那就夠麻煩的了。這時候,陰陽老魔瞥及老夫臉上面紗,嘴角微微一扯,似欲喝令老夫除下。大概忽然想起我求見時報的是白衣弟子,彼此身分相差太遠,不屑開口發令,是以話到喉邊,重又忍住,只朝身後揮揮手,好像說:來人啦,把這個不懂規矩的傢伙帶進去!衣袖揮處,老魔身後立有兩條身形,如飛奔出!」

  老人說至此處,怪乞突然冷冷岔口道:「兩條身形是誰?」

  「就是先前通報的那兩位。」

  「該殺!」

  老人一怔,連忙搖頭道:「依老夫之見,那也怪不得他們。」

  怪乞恨恨地道:「怪不得?哼!死有餘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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