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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四


  照笑無常最後這幾句話看起來。以他與七星堡主之間的深厚淵源,他似乎並不可能為了兩個朝秦暮楚,人盡可夫的女人而將玉面閻羅送上死路。

  不是嗎?上面幾句話,尤其是最後兩句,不明明在為玉面閻羅鋪開了一條活路麼?

  這魔頭的嗓音雖極難聽,但詞鋒之滑突圓潤,卻著實令人嘆服!

  能放,能收!奇峰迭起,屈伸自如。語氣中一下子風雨欲來,一下子卻又風平浪靜,聽的人驚心動魄,他說起來卻如戲水沙鷗,微沾即起,遊翔靈活。

  司徒烈最後忖道:笑無常的用意,我想我現在是完全明白了。

  他,司徒烈以為,笑無常故意在語氣上險中弄險,儘量刺激玉面閻羅的精神,好令玉面閻羅死去活來地大大的驚嚇一番,寓報復於教訓,既平了胸口一口綠巾惡氣,又盡了前輩長者的寬仁之風,兼收並得!

  七星廳此刻靜得落針可聞。

  七星堡主面籠寒霜地望著自斟自飲,顯得一派悠閒從容的笑無常,目不轉睛地大聲開始說道:「月前,老夫派他去過一趟冀北——」

  笑無常不置是否地嗯了一聲。

  七星堡主只好大聲繼續說下去道:「十月底這裡出發,十一月上旬到達,十一月底返堡。」

  笑無常依然是聽不出任何意義的一聲嗯。

  七星堡主無可奈何地大聲又道:「他去的是冀北密雲,持有本堡信物七星令符,為老夫找個人,打聽另外兩位元武林人物的消息——夠了麼,老閻?」

  你道笑無常怎麼樣?嘿,依然是一聲嗯!

  七星堡主頓現不悅之色,慍然道:「老閻,要老夫再說一遍麼?」

  肅靜的氣氛中,驀添了三分緊張。

  但見笑無常在七星堡主嚴聲逼問了一句之後,引頸又於一杯,這才不慌不忙地抬起了臉,搖搖頭,嘎聲緩答道:「用不著,用不著,老閻聽得清清楚楚呢!」

  七星堡主沉聲催促道:「現在你該交代了吧?」

  「是的——」笑無常點頭道:「該我老閻交代了!」

  眾人屏息以待,好似七星廳中的空氣已凝成一片,無法呼吸。

  每一雙目光,都透著迫切的期待望向笑無常,尤其是七星堡主和鬼見愁的兩對目光,直如四縷寒電,閃閃爍爍地繚繞于笑無常的臉部,虧得是笑無常,若換了別人處在此刻的地位,不給震懾得亡魂喪膽才怪呢。

  司徒烈也有點緊張起來,他忖道:一言斷生死,真是名副其實的無常。

  當下,但見他,笑無常,迅速地掃瞥了眾人一眼,最後轉向七星堡主,極其安詳地點點頭道:「十月,密雲,唔,不錯,那夜就是他!」

  驚啊之聲,起如驚蝗。

  玉面閻羅的一顆腦袋,頹然垂下。

  司徒烈也是一驚,他忖道:他終於沒放過他,此人好不陰險呀!

  七星堡主一聲嘿,霍然立身而起——「你要幹什麼?」笑無常仰臉大聲道:「冷敬秋?」

  「斃了他!」

  「誰?」

  「誰?」

  「我們這位蕭老弟?」

  「還會是別人麼?」

  「唔,很好!」笑無常悠然道:「你們七星堡的家法,我老閻管不著,不過,堡主兄,看在我們數十年的交往上,你冷兄能告訴我一聲,我們這位蕭老弟究竟犯了什麼罪名,而令吾兄生上這大的氣?」

  啊,只有一聲,發自七星堡主的口中。

  七星堡主一聲啊,跟著一陣怔,只見他那兩片又厚又寬,色呈醬紫的嘴唇皮,開合了好幾下,卻沒有發得出一點聲音來,一張本就黑得可以的醜臉,此刻大概是由於飛紅的關係,黑中泛著青紫,真像一張自醬缸中撈出來的榆樹皮。

  他,七星堡主怔了一陣,驀地一拍桌面,怒聲道:「老閻,你在戲弄老夫麼?」

  司徒烈感覺到身邊始終未發一言的鬼見愁,這時身軀似乎微微一震,他不禁警覺地忖道:不對勁,看樣子鬼見愁的憂慮並非是杞人憂天,真想不到笑無常會為了女色而不惜跟七星堡主這等人物翻臉成敵。

  他想至此處,忙朝笑無常望去。

  只見笑元常乾笑一聲道:「冷敬秋,你說什麼?我在戲弄於你?好,就算我在戲弄於你吧!不過,能為我老閻無故戲弄於你七星堡主找點理由出來嗎?冷兄?」

  司徒烈在心底搖頭歎道:這人武功若與七星堡主相等,那他就比七星堡主更加可怕得多了。

  七星堡主果為之語塞,他期期地恨聲道:「老夫與你老閻,交非泛泛,老夫之徒,無異即為你老閻之徒,他犯了什麼錯,你老閻不該說得爽快點嗎?」

  「我們剛剛對證好日期——你留給老閻時間沒有?」

  「現在說出來還不遲。」

  「好,我說,很簡單,小事一件,不值一提!」

  七星堡主冷笑道:「老夫仍望知道全盤真相。」

  笑無常臉色一沉,怒聲道:「冷敬秋,請你將語氣改得緩和一點好不好?你說,我們交非泛泛,你徒無異我徒,這,沒有錯!好了,現在我問你,七殺無赦的鐵律,我老閻能夠倒背,假如你那小子犯上了其中一條,我為什麼要替他掩蒙?假如只是一種小錯,像今天他在堡外攔阻老夫一樣,老夫為他討個情,你好意思不准麼?」

  「既非大錯,說出來又有什麼要緊呢?」

  「老閻有老閻的脾氣,不說就是不說!」

  七星堡主突睛數滾,臉色忽霽,他哈哈一笑道:「好,好,好,不說就不說,哈哈,來來,幹一杯!」

  又是一浪過去了?所有的人,均感心頭一寬。

  司徒烈不禁在心底罵道:這個怪物真是可惡透了,武林中有這等人,總非幸事。

  七星堡主的武功,實說起來,確是不弱,當今武林中雖不至於沒有他的對手,但如一定要找出強過他的人來,也非易事,像瘋和尚以及他師父游龍老人,都不敢自許在七星堡主之上,其他的,蓋可想見了!

  七殺鐵律是殘暴無情的,七星堡內是冷寒陰森的,這些,全基於人為,七星堡主要鞏固他武林第一人的地位,不得不如此,但私底下,七星三煞仍為七星堡主所寵,尤其是心機玲瓏的玉面閻羅,如果犯錯,又經笑無常這等人物當面指責,他為維持七星堡主的尊嚴,該怎辦,也只有怎辦,但如今人家笑無常袒護的,是自己的徒弟,他七星堡主憑什麼不肯見風掉舵呢?

  所以,他,七星堡主樂得一笑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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