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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二


  游龍老人聽了,突然朝天江笑起來,笑聲至為淒厲。

  鬼見愁打鼻管裡微微一哼,神色分毫不動。游龍老人狂笑了好一陣,這才住笑朝指指著鬼見愁,厲聲道:「陰厲君,撫心自問,你敢再說一聲不是麼?」

  鬼見愁哼了一聲,淡然地道:「當然不是!如說為了殺人滅口,誰會等到現在?」

  游龍老人猛跨一步,厲聲喝道:「好,陰厲君,你招出來了,陰厲君,繼續招供下去吧:在陝南逍遙村那一把火中,七醜八怪得的是珠寶金銀,獨目叟羊叔子得的是盤龍劍,你,姓陰的,說吧,你得到了什麼?」

  鬼見愁靜立不動,揚臉微哂道:「像姓陰的這樣的人,你以為姓陰的會得到些什麼呢?」

  游龍老人大喝道:「如果你什麼也沒有得到,你便是主謀!」

  鬼見愁嘿嘿一笑道:「老夫行年八十,尚是首次被人家這樣指著鼻子吆喝呢!趙笑峰,我對你很清楚,你對我也是一樣。聽說你來了長白,老夫便算定會有今天。不論司徒望的公案是怎麼回事,老夫只告訴你一點,除非老夫高了興,自己說出來,否則誰也別想在老夫面前耍高人氣派!趙笑峰,想想看,如說老夫已將司徒望動過了,你趙笑峰又有什麼不可惹之處?來吧,姓趙的,少廢話,我們已經說得夠多的了!」

  游龍老人再度狂笑起來。

  司徒烈,心頭一緊。

  暴風雨,果然來了!

  就在這個時候,竹蔭深處,突然響起了一陣嘶啞的歌聲:

  ……
  易水蕭蕭西風冷
  正壯土悲歌未徹
  ……
  將軍百戰身名裂
  ……
  誰共我
  醉明月

  歌聲入耳,無異醍醐灌頂。

  司徒烈狂喜地想道:「好了,和尚來了!」

  歌聲歌處,竹林陰影裡,拍拖拍拖地踱出一人。只見他,身穿一件又舊又髒又破的寬大僧袍,扁鼻闊嘴,橫眼吊眉,兩道眼神,陰森得有點怕人。

  其人面目之醜,難以描述。

  一點也不錯,瘋和尚來了。

  和尚系自司徒烈身後走出,在他跟司徒烈擦身而過之際,一陣細語飄進了司徒烈的耳朵:「小子,急壞了吧?」

  和尚一面傳音,一面回頭朝他露齒一笑。

  瘋和尚的突然出現,原來緊張的局面,好似因之緩和不少,也好似因之更為緊張了起來。

  游龍老人和鬼見愁各各退後三步。

  瘋和尚嘻嘻笑著,徑朝二人中間走去。

  走沒幾步,和尚停下腳步來。

  現在,三人成鼎足之勢而立。

  和尚兩邊看了看,然後仰臉望天,嘻嘻笑道:「和尚我,先交待清楚:你們兩位之中,既沒有我和尚的敵人,也沒有我和尚的朋友。只為了和尚有個毛病,怕寂寞,所以和尚來此,純系湊湊熱鬧,找點刺激而已!和尚深深知道,來的不是時候,掃了兩位的興頭,兩位口雖不言,但在心裡一定都對我和尚不怎麼愉快。現在,和尚話完了,哪位看我和尚不順眼,就請站出來!」

  游龍老人朝鬼見愁望了一眼,沒有開口。

  鬼見愁朝游龍老人望了一眼,也沒開口。

  這是必然的現象——和尚的玩藝兒,游龍老人在少林寺見過,鬼見愁在朝陽觀密室中見過,兩人一樣心裡有數。

  既然誰也不比誰傻,誰又會搶先出頭呢?

  和尚見二人均不答腔,嘻嘻笑著,又道:「兩位再這樣客氣下去,和尚可要對兩位加以選擇了呢!」

  鬼見愁,聲色不動。

  游龍老人也是一樣。

  和尚又朝二人分別看了一眼,搖頭自語道:「一個長白之王,有名的鬼見愁,追魂奪命三六打,招招追魂,式式奪命……一個是身列武林三奇的天山游龍,游龍三掌,掌掌挾雷霆萬鈞之力……哪一個也不好惹……和尚好耍子,性命可開不得玩笑……選哪一個好呢?……唔,難辦……難辦之至!」

  和尚將會拿哪一位開玩笑呢?

  司徒烈不禁大感興趣起來,這位身世如謎的和尚,除了他唱那首金縷曲時聲調令人有淒涼之感外,無論他在何時何地出現,都會帶來輕鬆的笑料,於是,他隨著和尚的視線,看看鬼見愁,再看看他師父,游龍老人。

  他,司徒烈,滿以為……事情真是出人意料之外。

  和尚最後決定的,竟是游龍老人。

  只見他,和尚,向鬼見愁拱拱手道:「請退幾步,長白王,借個地方給我和尚用用。」

  和尚這一舉動,幾令司徒烈驚得喊出聲來。

  但他一見鬼見愁向自己這邊退來,只好強自忍住。

  鬼見愁退下,和尚一挪步,側身跨上鬼見愁剛才站立的地方,正好跟游龍老人站了個面對面。

  站定後,和尚抬起下巴,朝游龍老人嘻嘻一笑道:「和尚常想:武林中為什麼只有三奇而沒有四奇呢?武功好的,難道就只七星堡主,劍聖司徒望,與你趙笑峰三個麼?和尚有點不相信!今天機會好極了,嘍,有我們這位長白之王鬼見愁在一邊做證人,如果和尚輸了你,沒話說!如果和尚托佛祖保佑,僥倖不落敗的話,那麼,對不起,煩你老兒向武林道宣傳宣傳,改三奇為四奇。要是你老兒以為武林只應有三奇,那就請你老兒將你那一席位置讓給我!」

  司徒烈大為著急起來。

  武功一道,是隨便動手不得的,動上手,便得分勝負。

  和尚雖然愛說笑,但從未見他只動口而不動手,儘管他的語氣輕鬆滑稽,而事實上他卻總是怎麼說便怎麼做。

  要說和尚無意認真的話,但在鬼見愁這種大行家的面前,怎生假得了?

  要說和尚果然是認真的,他,司徒烈,實在想不出和尚會跟他游龍老人認真動手的理由來!

  這時候,和尚掉頭笑道:「長白玉,願作見證否?」

  鬼見愁輕哼一聲,未有任何其他表示。

  以鬼見愁陰厲君在當今武林中的身分地位,在這種情況之下,他除了輕哼一聲而外,他能有甚其他更好的表示呢?

  鬼見愁知道和尚的武功決不在他和天山游龍之下,今夜,如果和尚是站在天山游龍那一邊,他還真不曉得如何善後才好!詎知事情的演變出人意表,和尚居然找起敵人的麻煩來,這種機會既然來了,就不應該錯過,如不欲錯過此一千載難逢的良機,就不能在此時此地得罪這位和尚。

  不過,話雖這樣說,因為他是個不願受人戲弄的人,瘋和尚似真似假的態度令人捉摸不定,在事情未有十成把握以前,他對瘋和尚也不願表現出更多的親近。

  所以,他只能有此一哼。

  這一哼,不卑不亢,恰如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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