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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老魔連連頷首道:「師爺所見甚是,師爺所見甚是!」老魔略為沉吟了一下又道:「這樣吧,天青,自此刻起,我暫將這孩子託付于你,明天老夫尚有他事需要出堡一趟,多則七八日,少則三五日,你好好開導於他,希望我回來之後,你能還我一個面目一新的好孩子。」

  施姓師爺又是一躬,道了一聲:「謹遵堡主之命。」

  七星堡主向三煞一揮手,三煞各各離座,躬身急趨而退,然後老魔立起身來,走近司徒烈,伸手輕輕摸了司徒烈幾下,快慰地輕笑數聲,拍拍司徒烈的肩胛,又走回七嬌身邊,向廳角靜立著的九鷹一擺手,克搭一聲,老魔和七嬌立身之處的一塊一丈見方的地板,竟然平空冉冉下落,老魔和七嬌眨眼不見。

  一會兒之後,地板復原,施姓師爺走近司徒烈身邊,伸手一搭椅背,軟椅立即消聲應手而起,穿過大廳側面,曲曲折折地來到一間精雅別致的書房,施姓師爺放下手中軟椅,伸手在一幅山水畫附近一按,書房東壁的那架黑漆書櫥突然向旁邊緩緩移動,露出一條短短的甬道,這時,他向司徒烈含笑說道:「小兄弟,別懷疑我是怕你逃跑,進去吧,那是我的臥室呢,是的,我知道你有很多話要說,不過,你實在太累了,時間不早了,假如你還走得動,就快點進去休息,無論你想說什麼,現在別開口:一切等到明天並不為遲。」

  第二天,司徒烈一覺醒來,金黃色的陽光,正照在蓋在他身上的輕暖柔軟的鵝絨被上,他舒適地伸展著四肢,感到一陣不可言喻的安逸。這一刹那,司徒烈仿佛回到了四五年前他睡在自己家裡床上的情景……他輕歎一聲,立即從床上跳起,穿好衣服,他試著運行真氣,真氣於周身三十六宮暢行無阻,他這才知道玉面閻羅雖然制了他的穴道,並沒敢傷害於他,他昨晚的疲憊不振,完全是一種體力的勞困,想到這裡,精神不禁大振。

  司徒烈再打量這間臥室,臥室中僅有一床一桌一椅一櫥,床桌椅櫥全是上等紅木精製,手工極為精巧。桌上有文房四寶,以及一堆排列整齊的線裝古籍。櫥子雖然沒有上鎖,但那是屬於施姓師爺的私人藏物之所,在沒有得著物主人許可之前,他全然沒有順手拉開看看的企圖。就是桌上那堆線裝書籍,雖然他愛書如命,幾次想伸手隨意抽出一本,但一想到施姓師爺對他的信賴,不禁又將已經伸出去了的手縮了回來。

  司徒烈走近視窗,視窗正對著的,便是那座巍峨高聳,七星堡中有名的七星塔。司徒烈暗想,七星塔為七星堡的號令樞紐,施姓師爺又是七星堡的總管,窗口向塔,一定另有特定用意。可是,臥室作饅頭形,玻璃窗上的玻璃並無開啟之處,司徒烈奇怪地想道,一旦堡中有警,他難道要打從前面的書房出去?噢,對了,他忽然想到那座大廳中活動的地板,以及書房中能夠自動挪移的書櫥,他知道這座堡中機關密佈,單就這座簡單的臥室,一定還有很多出人意外的奧妙,只是他是局外人,一時之間摸不著頭腦罷了。

  果然,就在司徒烈面窗尋思之際,身後一聲輕響,等他迅速轉身回頭,書桌上已經平平正正地放著一碗熱氣蒸騰的蓮子煨百合,司徒烈走過去,發現碗底下壓著一張紙條,抽出來一看,上面寫著:

  送堡主出堡,請用早膳,回頭見。

  吃完了,司徒烈將碗仍舊放在原來的地方,倒在床上,閉目養息。

  片刻之後,他慢慢睜開眼皮,待他看清眼前之後,司徒烈不由得嚇了一跳,那位溫文爾雅的施姓師爺,不知道打什麼時候起,業已悄沒聲息地,含笑立在他的床前。

  「起來,」他含笑向司徒烈招手道:「我們到外面坐坐。」

  走出甬道,進入外間書房,施姓師爺回頭笑道:「你會下棋麼,施力?」

  司徒烈點點頭。

  施姓師爺高興地笑道:「那真是好極了。」

  於是,他自己捧著兩盤棋子,吩咐司徒烈夾著一方既薄且輕的棋盤,走出書房,沿著一條彎彎曲曲的花徑,穿過無數亭臺樓閣,來到那座七星塔下。

  施姓師爺回頭一笑道:「能上高麼?」

  司徒烈點點頭。

  施姓師爺哈哈一笑,一聲清嘯,身形業已筆直向空中拔起四五丈高,藉著塔層突出之處,一點一拔,恍若一縷輕煙,嫋娜不絕地上升再上升,刹那之間,已經變成極其渺小的一點,停留在高不可仰的塔尖窗口。司徒烈暗暗吐舌道,這師爺好俊的身手,上次若非他有意成全,我怎能出得了此堡?司徒烈心底儘管敬佩,表面上卻可不願過份示弱,當下雙手執定棋盤,略一定神,也是一聲清嘯,猛然拔身而起,他雖然沒有施姓師爺的身法美妙輕靈,但一下子也拔起了足有三四丈之高,他覷准落腳之處,一點一彈,毫不含糊地,連續騰起,先後足有五六個起落,方始到達塔頂。

  司徒烈到達塔頂,施姓師爺業已安閒地坐在塔頂內,那間六面皆是窗戶的小室中,以一種贊許的眼光,望著他,點頭而笑。

  「想不到你已具有這等好身手,」等司徒烈進入室內,師爺笑道:「真是出我意料之外。」

  司徒烈赧然一笑道:「比起師爺來,還是差得遠了。」

  這時,施姓師爺微一頓足,四周喀嚓一響,六面窗戶一齊滑下一面厚厚的玻璃,將視窗閉住,他叫司徒烈放下棋盤,領著司徒烈在各個視窗環視了一圈。司徒烈發覺,這座七星堡占地足有一裡方圓,四圍除了護河木柵之外,最裡層尚有一道蜿蜒伸展,首尾銜接的堡牆。堡內樓臺起伏,屋宇鱗比櫛次,連綿不絕。

  施姓師爺踱回室中,正容向司徒烈道:「七星堡除堡主之外,以我姓施的為尊,除了我和堡主,誰也沒有權力帶著外人到這個地方來。我帶你來塔頂下棋,只是一種藉口,七星堡中機關重重,除七星塔頂之外,任何地方說話也不安全。我知道你有很多話要問,我也同時有很多話要說,我們在未交談之先,應該先有一個君子協定,無論我們在塔頂說過什麼,一旦離開此地,我們彼此均應將說過的或聽到的忘卻,就像我們什麼也沒有說過或聽到過一樣——施力,你依得麼?」

  司徒烈嚴肅地點點頭。

  「好,你且坐下來!」施姓師爺坐下又道:「孩子,我施天青首先應該向你表明的,便是我施天青的身份,你別管我對七星堡主的看法如何,我要告訴你,雖然你對我施某人有再造之恩,但我仍然忠心服從於七星堡主!這是什麼原因你也別問我,因為我不能向任何人解釋,同時,就是我向你解釋了,以你這種年齡,你也不一定能懂!」

  司徒烈向施姓師爺注視了很久,然後審慎地道:「施師父,我很奇怪……無論如何,我始終認為你是個可親可愛的好人。」

  施姓師爺搖搖頭,輕輕一歎道:「施力,你錯了。」

  「我錯了?」司徒烈納罕地道:「你自己反而不以為你是個好人?」

  施姓師爺苦笑道:「施力,你如果這樣說話,你又錯了!」

  「我不懂……施師父。」

  「我並不認為我是個壞人,可是,我現在處身在七星堡中,而且是七星堡一人之下的總管,在七星堡中的地位固高,就是當今武林中,地位也不算小。但是,拿整個七星堡來說堡中的好人並不多,在當今武林人物的心目中,對七星堡全是懼多於敬,若說他們之中有人承認七星堡中還有好人,你小兄弟可能是第二個!」

  「第一個是誰?」

  「天山游龍老人趙笑峰。」

  「哦,」司徒烈高興地道:「你和他老人家很要好?」

  「要好?這……」施姓師爺又是一聲苦笑道:「他老人家是第二個。」

  「這一個第一又是誰?」

  「七星堡主。」

  「實實在在的不懂……施師父。」

  「你會懂的,施力!」

  「什麼時候?」

  「在你還有機會見得著游龍老人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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