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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司徒烈抬眼一看,身不由己地愕然退出半步,同时在心底惊呼道:‘啊啊,她怎么成了这副样子的呢?”

  日间,她,七星七娇,散花仙子,还是那样地美如玉,娇若花艳,现在却是如此般地苍白,憔悴,宛似大病初愈,真是令人不敢置信。

  她望着司徒烈,觉得视线不清,这才像记起什么似的抬臂将两串泪珠轻轻拭去。

  散花仙子缓缓放落手臂,抬脸朝司徒烈淡淡一笑道:“你看什么——看奴家突然老多了,是吗?”

  她不容惶促不安的司徒烈提出分辩,又是淡淡一笑道:“别说什么了,谁又能保得青春永驻呢?”

  跟着,幽幽一叹,黯然又道:“就像过了春天总挡不住秋天要来一样,人会年青,人也该老,唉唉,奴家早就该老啦!”

  她轻叹着,忽似想起什么,展颜一笑,又道:“我们该往好处想呀!譬如说,老就比死强,不是吗?”

  司徒烈越发无词以对,散花仙子望望他,轻轻掠了一下散发,强笑着又道:“奴家什么时候得的毛病,自己也弄不清楚,少侠,你能原谅奴家吗?”

  司徒烈点点头,她又道:“少侠没猜错,奴家此来,实为有事请教,但是,奴家却想先行自辩一声,刚才的事,少侠你可不应责怪奴家。”

  司徒烈听了,情不由己地皱眉一哦,哦声出口,又觉不甚得当,但是,后悔已迟,散花仙子轻哼一声,抬脸幽幽地道:“少侠,你真的仍不明白吗?”

  司徒烈只好摇摇头。

  散花仙子冷冷地道:“看样子你是再也无法自己明白过来的喽?”

  司徒烈无可奈何地又点了点头。

  散花仙子脸色一寒,冷峻地道:“你难道就毫不觉得,先前你口中的‘夫人’两字,未免用得太多了一点么?”

  噢,原来是这样的,司徒烈至此方始有所领悟,而散花仙子却脸色一点,幽幽一叹,又道:“其实,说你错,也似过分了点。”

  说着,又复一叹道:“唉唉,人其谁能勇于责备自己呢?”

  司徒烈不安地低声安慰道:“是的,女侠,施力有点失检,还望女侠宽容。”

  正朝司徒烈亲切地凝视着的散花仙子,于听得了这两句话之后,一时间,神情似甚激动,苍白的脸孔上,油然绽开一抹难以言喻的,欣悦的笑容,但一双秀眸中,却同时涌溢出两汪晶莹的泪水……

  她轻抬衣袖,缓缓别转脸去,偏背着司徒烈,一面以衣袖拭着双目,一面解嘲般地,低声强笑着道:“我真像个孩子,怪不得他在时,常笑我。”

  笑说甫毕,倏忽掉脸,注视着司徒烈,唇颤目张,低促地道:“弟弟,我能喊你一声弟弟么?”

  她未待司徒烈有所表示,微上半步,娇躯前倾,两臂虚张,十指紧握,喘息着,迫切地促声又道:“能么?我能么?”

  司徒烈茫然地点了点头。

  他在时,常笑我一一他?当然就是他了!

  这个他字,就像一枚石子投进了司徒烈的心湖,司徒烈整个心神早已随着那一圈追逐着一圈的漪涟,向四下里消散开去,而浑然忘却了本身的存在。

  他并没有听清散花仙子问的是什么。

  他之所以点头,只是他在迷糊中,由对方的语气上隐约的辨察出那是一串问句的习惯反应罢了。

  他被散花仙子的低声欢呼惊醒过来,像从梦中醒来一样,他望着一面流泪一面欢笑的散花仙子,既感亲切,又觉陌生。

  这时,他见面前那位任意左右着自己的情感,有时却不免为情感所左右的散花仙子,深深一叹,以一种无限幽怨的语气,向他诉说道:“弟弟,也许你所知的我,要比我所知的你,来得多得多,不过,我们之间了解的多寡,并不太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之间有着一个他,你那位施大哥。”

  她悠悠一叹又道:“就凭了这层微细的关系,我对你有着一种说不出的亲切之感,我也就凭这种直觉,才怀疑到你可能就是他在堡中时常私下对我提及的施力弟弟,感谢上苍,我没猜错。”

  她望了司徒烈一眼,语气中微带恨意地又道:“但是,你对我的称呼,却实在令人难以忍受!”

  微微一顿,恨意未消地又道:“尤其是在我证实了你的真正身分,同时知道你也清楚了我是谁人之后,我满怀希望你能改变对我的称呼,但你没有!你不但没有喊出一声也许只是我在梦里想着的那种称呼,甚至连我最厌恶的两个字眼也没除去,照喊不误,假如你是那时候的我,你会有什么样的感觉呢?”

  司徒烈低声谢罪道:“我愿再说一次,我错了。”

  她轻叹一声,语气无限缓和地,摇摇头道:“我已经说过了,这一点怪不得你。”

  微微一顿,似为自己辩解般地,低声又道:“但假如你弟弟知道,今天的我,早已不同于你弟弟前此所见到的我,我相信你弟弟也不会怪我的。”

  说至此处,芳容一黯,凄然仰脸道:“弟弟,你曾见人得过这种可怕的病吧?”

  她像呻吟般地,喃喃自语道:“唉,既是女人,又是武人,唉唉!”

  司徒烈为这种充满凄凉意味的哀鸣引得心头一酸,而散花仙子却在一阵自语过后,反而振作了起来。

  她轻轻一哼,跟着又是展颜一笑。

  在一笑之后,好似所有的忧悒均已排除净尽,这时的她,脸色红润,容光焕发,她望着司徒烈,微微一笑,突然问道:“弟弟,你听到了什么没有?”

  司徒烈侧耳倾听了片刻,始抬脸迟疑地道:“鸡在啼?”

  散花仙子似甚高兴地含笑点头:“是的,鸡在啼,天快亮了!”

  司徒烈心想:五更过尽,天自然会亮,这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他内心虽然纳罕不已,但却不便问出来。

  散花仙子望了他一眼,似已从他神色上瞧透了几分,只见她抿嘴微微一笑道:“一个人会为天亮而高兴,这令你感到有点奇怪是不是?”

  司徒烈赧赧一笑,低声道:“确是如此。”

  散花仙子又朝他望了一眼,脸上笑意,遽然一敛。

  她苦笑了一声,微微摇头,同时深深地吸着气,然后又缓缓仰起了脸,化做一声长叹,悠悠地吐了出来。

  她仰着脸,默默地以贝齿轻咬着自己那片乏血的下唇,像在考虑着如何解释,亦似为了一件突然想了起来的往事,紊乱了平静的思绪。

  过了好一会儿,她这才缓缓垂落目光,注视着司徒烈,以一种异样的语气,不稍一瞬地道:“弟弟,能答应我一个请求吗?”

  司徒烈怔得一怔,忙道:“但愿我能办得到。”

  她摇摇头道:“很难说!”

  司徒烈心想:“真怪,你既知我不一定帮得上忙,那又为什么要来求我呢?”他心里这样想,怕被对方看出来,是以口中迅即答道:“如果不是一件任谁也办不来的事,女侠先说出来酌量酌量,也是无妨。”

  她悠声道:“想请弟弟帮我解答一个问题。”

  司徒烈微见紧张地忙问道:“什么问题?”

  她淡淡一笑道:“一个异常幼稚可笑的问题。”

  司徒烈眉尖微微一蹙,而散花仙子却笑意消失,继以幽幽一叹,又道:“话虽这相说,但它已苦恼了奴家很久很久了。”

  说至此处,妖躯向前微微一倾,双眸中闪耀出一片异样的光彩,以一种充满着无限期待的语气,促声道:“弟弟,你以为,生与死的分量,有时候会等重吗?”

  司徒烈失声反问道:“你,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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