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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


  劈劈啪啪,两鹰挺直上身,伸出双掌,左右开弓,自己打起自己的嘴巴来,他们打得那样重,那样响,那样自然,就好似打在别人脸上一样。

  鬼见愁继续吩咐道:“不许停,到出血为止!”

  两鹰听了,好似奉赦,脸色一喜,手下也就打得更重更快起来。

  司徒烈看着,先是觉得滑稽可笑,但渐渐地又有点感到不忍,尤其是戆直的五鹰,对他司徒烈曾有过不大不小的传送八个月牢饭之恩,最后出牢,不但未予补报,且更赏了人家一招游龙展,以致令他梗梗于心,现在,他可不应袖手旁观了。

  于是,他一带马头,靠近鬼见愁,说道:“老伯,这边黑脸汉子,一句口没开过,怎么也要他陪着那个有刀疤的家伙一起掌嘴?”

  鬼见愁回头笑道:“你要为他说情么?”

  司徒烈道:“哪里,我只觉得善恶之间该有所分别罢了!”

  鬼见愁朝司徒烈异常赞许地点点头,立即对五魔挥着旗子道:“留他在这儿,你起来带路!”

  “谢贵宾恩典!”

  五鹰磕了一个响头,爬起身来,走在马前,恭恭敬敬地半侧着身躯,带着鬼见愁和司徒烈走向堡门,走至近前,五鹰撮唇微啸,堡门立即大开,五鹰向内高喊道:“携有七星令符的贵宾两位到!”

  五鹰吆喝甫歇,立有三条高大的身形,自左侧门楼上如飞跃落,成品字形迎立于二人马前。

  司徒烈抬头一看,当中一人,身高如塔,面如黑炭,双睛凶光四射,令人望而生畏。此人身后,是两个身穿老蓝布对襟短打,左臂上缀着北斗七星的壮汉。

  来的是七星第三煞,横眉天王李飞,以及七星第四第六两鹰。

  司徒烈暗忖道:今天大概是轮着这个粗家伙总巡了。

  这时,鬼见愁业已飘身下马,司徒烈也立即照做了。三煞李飞大概是因有五鹰招呼在先之故,虽然他看样子也并不认识鬼见愁,但神态上却表现得极其严肃而恭敬。他从二人手上接去马缰马鞭,再转交在四六两鹰手上,然后侧身引路,将二人一直带至七星大厅。

  “贵宾少歇,李飞立即入内通报!”

  三煞朗声说罢,朝二人一躬而退,三煞退下,即有堡丁献上茶点。

  鬼见愁自进得堡门,一直仰脸望天,三煞的说话,他浑似未闻。不但不搭一句腔,甚至连哼也没哼一声。

  司徒烈不禁暗忖道:这魔头除了我,对谁都是这付半死不活的冰冷神情,而七星堡主又是个只知有己的人物,像他们这种各走极端的人物,如何能够安然共处呢?

  片刻之后,三煞李飞再度出现了!

  “家师即请阴老前辈至行功室相见,晚辈这厢带路!”

  听三煞这次的语气,显然七星堡主已知是谁来了。虽然三煞李飞的态度比适才益发显得恭敬,而司徒烈却有点感到不安起来。司徒烈的不安,并非他担心七星堡主识破他的本来面目。他知道,只要他自己镇定如恒,鬼见愁的易容术是应予绝对信任的。七星堡主并不比游龙老人对他司徒烈更亲近,游龙老人都不能看出什么破绽来,七星堡主又何足虑?

  那么,司徒烈为何不安呢?

  他呀,他在为别人担忧!说明白点,他怕鬼见愁跟七星堡主二人之间的磨擦发生得太快!

  依他的想像,以鬼见愁的武功成就和在武林中的辈分,七星堡主既然知道他来了,就该亲自倒履相迎才对,如今,他居然大剌剌地稳坐于什么行功室,命人传话,要鬼见愁这样的贵宾移樽就教,鬼见愁怎生承受得了?

  而鬼见愁在这一方面的涵养,他司徒烈见识多了,因此,他担心,像这样演变下去,能将友善维持到天黑,几乎都很困难!

  因为司徒烈有着这种想法,是以三煞李飞话一说完,他便急速将眼光射向了鬼见愁。

  诅知,事出意料之外。

  鬼见愁不但毫无怒意,竟然一改先前他对三煞李飞的那种冰冷神情,朝李飞注视着,口中犹疑地反问道:“什么?行功室?”

  三煞李飞又是一躬道:“是的,阴老前辈,行功室,家师说,您老不是外人,务请老前辈不必避嫌,这就前去,他老人家等着您呢!”

  司徒烈暗道一声惭愧,原来是他常识短浅了,照这种情形看起来,于行功室见客,还似乎是一种特别优遇呢!

  鬼见愁也就不再多说什么,朝司徒烈点点头,便随在三煞身后,走出大厅。

  司徒烈虽然曾经二次进出七星堡,但因堡内门户重叠,机关处处,无法随兴畅游,除知这七星铁塔矗立于全堡中心,铁牢建于塔底,堡中重要人物的卧室都有窗户开向塔尖,随时可见塔尖信号外,其余知道的异常有限。

  就说现在的这条路吧,他以前就没走过。

  他偷偷地抬起了头,想凭七星塔辨别一下方向,但此刻太阳刚下山,月亮尚未升起,四周一片苍茫,除见七星塔远远耸立于身后外,竟无法辨出正向哪一方走去。

  曲曲折折地走了好一会儿,来至一座独立的石屋之前。

  暮色中只见四个身穿疾装的堡丁迅向两边一闪,让开去路,三煞李飞紧上一步,朗声向屋内喊了一声:“阴老前辈到!”

  屋内一个嘶哑沉雄的声音应道:“飞儿,陪老前辈进来,老夫分身不得呢!”

  三煞身躯一偏,鬼见愁丝毫不迟疑地大步跨进室内。

  室内灯光辉煌,又是一番气象。

  屋内宽广各约五丈左右,柱壁梁架,均为整块整块的青石砌成。其中并无任何陈设,只在东壁下放有一只圆而且厚的蒲团,西壁上挂着刀枪剑戟等各色各种的兵刃数十件,但那些兵刃看上去都似乎是木制的,好像儿童们的玩具一样。

  屋内另一个特色是满壁刻绘了无数奇形怪状的人像,或坐,或卧,或蹲,或立,或伸拳,或踢腿,或露齿张目,或闭目垂帘,不胜枚举。

  与铁门相对的一面墙下,堆着十余块尺许见方的青石,大小完全一样。

  石屋中心安置一座形式古雅的丹炉,此刻,炉火正旺,蓝色的火舌在不住地伸缩吞吐。

  炉旁,一个身材高大,浓眉,突睛,黑皮,麻脸,其丑如怪,状若煞神,年约八旬上下的老人,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炉火。

  司徒烈一眼便认出此人正是七星堡主,颠倒乾坤阴阳手,冷敬秋。

  七星堡主全神贯视于丹炉,对于鬼见愁的进入屋内,好似全然未觉,而鬼见愁亦不以为意,他纵目游览着屋内的一切一显出了未曾有过的耐心。

  现在,在看到了那堆青石和石壁上那些人像之后,司徒烈方始全盘领悟到一位武林人物肯在自己行功之处接见宾客的不平凡。

  这儿,布置虽然简单,但却几乎包括着它主人武学的一半秘密,而七星堡主肯在这种地方会见鬼见愁,他对鬼见愁的信任,就可想见一斑了。

  又过了盏茶光景。

  突听七星堡主一声嘿,拍搭一声,推上了丹炉火门。

  七星堡主推上丹炉火门之后,又对着熄了火的丹炉深深地嘘出一口满意的长气,这才霍地转过身来,快活地大笑着,一面大声致歉道:“啊哈,老阴,累你久等啦!咦,这紫脸小子是谁?”

  司徒烈心头一紧。

  鬼见愁淡淡地道:“他的名字叫史威。”

  “是你老儿新收的徒弟?”

  “说徒弟还嫌太早了点。”

  七星堡主讶道:“那他怎会跟在你身边的呢?”

  鬼见愁反问道:“跟在身边的难道一定都是自己的徒弟么?”

  “那他不是你的徒弟了?”

  “但也不是别人的徒弟。”

  七星堡主哈哈大笑道:“你老儿几年不见,想不到还是这副老样子,有趣,有趣,老儿。别卖关于了,说清楚点吧!”

  鬼见愁淡应道:“他未行大礼,我未授武功,有师徒之缘,但尚未有师徒之实。”

  七星堡主唔了两声,又朝司徒烈端详了两眼,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好骨格!”

  “冷敬秋,不是你说错了,便是你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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