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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来人生做怎么一副模样呢?只见他,身穿一套新蓝布裤袄,腰束新蓝丝绦,反插着一根黑黝黝,儿臂粗细的旱烟筒,另一边则吊着一只绣花烟丝荷包。此人看上去约摸六旬左右,眼角下弯,唇角上翘,鼻孔两侧,沿着腮帮有两道成八字分列的肉沟,随时看上去,他都像在做着无声的微笑,待看清了,那笑容实在比哭还难看。

  司徒烈猜得一点也不错。

  因为,此刻那个有着八字肉沟,似笑还哭的怪人,已好整以暇地朝双凤席上走去。

  司徒烈忙将视线转向双凤,只见双凤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地又恢复了自然,白凤首先起身媚笑道:“你,怎么啦,害得人好等。”

  怪人的八字肉沟向两侧一撑,让笑容露得更明显些,算是表示歉意。怪人坐了下来,白凤不依地又道:“为什么?说呀,嘤……”

  “遇到一个朋友。”

  怪人终于开口了,简而短,声音像鸭。

  白凤侧脸转向黑凤道:“姊姊说的如何?阎老前辈除了遇上老友,怎会无故误时?”

  黑凤哼了一声,又朝那个被称做阎老前辈的怪人扮了个荡笑。再装作怪难为情似地低下了头。

  双凤做作之自然,天衣无缝。

  那位什么间老前辈,先抓起酒壶送到嘴边,引唇一吸,一壶已干。他向店伙招招手,用手朝酒壶比了比,意思是要店伙换个大的酒壶来。店伙躬身退去后,他先朝全厅扫瞥了一眼,然后昧眼注视双凤,一声不响,缓缓地伸缩着那两道八字形的肉为,谁也无法猜测这种动作究竟代表的是那种情感。

  良久良久之后,他这才以雄鸭般的嗓音说道:“你们那个师父的消息,一点也没有!”

  白凤幽怨地道:“那么怎办呢?”

  怪人的眼光在双凤的脸上来回地闪动了两次,然后沉思地道:“你们两个先回去吧!”

  “您呢?”

  “等几天……我那个朋友还没有走,马上要陪他去一趟北京……藉此机会也好顺便打听打听你们那个师父的行踪,早日……咳,也省得你们两个食不甘味。”

  怪人说着,突然掉脸向窗外望去。

  趁着这一刹那,双凤迅速地交换了一眼。

  因为司徒烈是个有心人,所以双凤在这次迅速互瞥中所显示的欢悦,并未选出他的锐利监视。

  黑凤道:“老前辈,你,什么时候动身呢?”

  “马上。”

  怪人说着,脸仍望着窗外。

  白凤怒瞪了黑凤一眼,连忙堆起一脸愁容,低声幽幽地道:“你为什么要走的这样快?你走了,我们俩姊妹依靠谁?……我们一起到北京去吧!”

  怪人雄鸭般的声音平静地道:“不过十天八天工夫罢了,你们怕什么?”

  “你一走,她来了怎么办?”

  “老夫居处,未经许可,谁人敢去?”

  白凤又朝黑凤瞪了一眼,黑凤这才撒娇地低声道:“那你要早点回来啊!”

  白凤也道:“别忘了家里有人等你呐!”

  怪人掉过脸来,撑开那两道八字肉沟,朝双凤注视着点点头。这一次,司徒烈看出来了,它,肉沟的撑张是代表了感激和快慰。

  怪人点完头,又干了一壶酒,便即起身道:“你们吃完了,早点回去,我那朋友在等我,我得走了!”

  双凤起身相送。

  怪人不断地点着头,缓步下楼而去。

  怪人一走,双凤立即暧昧地互视而笑起来。笑了一会儿,白凤突然敛起笑容,沉着脸色向黑凤低斥道:“妹妹,刚才你也真是……你难道不晓得老鬼是何等人物么?”

  黑凤不服道:“他又不是神仙。”

  白凤微怒道:“你这黑丫头,总是不知死活……”

  黑凤低笑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还提它个什么劲儿?等会儿如果给你姊姊占了先,黑丫头倒要看看你这个白丫头知不知死活……”

  司徒烈暗呸道:女人如果都像这样子,我讨老婆就不是人。

  冬天,日头特短。

  才不过申末光景,天已逐渐暗了下来。

  白凤望望窗外,起身道:“不早了,我们好去啦!”

  于是,双凤也走了。

  司徒烈仍然留在原来的地方,踌躇不已。

  他想:他该怎办呢?像玉面阎罗跟蓝关双凤这种男女,死了不少,活着嫌多。老实说,他想除去他们三个。

  可是,目前的他,并非自由之身。

  虽然他没将双凤眼玉面阎罗放在心上,但鬼见愁却不是个好惹的人物。此去七星堡,任务重大,离开鬼见愁,便无异自撤追究纵火案真相的阶梯。除去三个淫贱的男女,机会多得很,但追究纵火案的真相,却是良机一去不再。所谓事有缓急轻重,利害倒置,便为不智。

  他真恨,那个老鬼为什么不早来一步呢?

  他招店伙结了账,漫步出了酒楼。这时正值日落西山,满街昏黄,且有几家店铺业已点起灯火。

  他向自己落脚的客栈走去。

  现在,他既不便妄动,就只有吞忍了。

  司徒烈正低着头一边走一边闲想的时候,突然有只手掌在他肩头轻轻一拍。司徒烈大吃一惊,本能地以在朝阳观前学来的游龙步法,一个滑闪,脱开对方之手。

  一个熟悉的声音笑道:“一学就会,孩子,你好高的天资啊!”

  定神一看,来的竟是鬼见愁。

  司徒烈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假如他贸然出掌相拒,岂不马脚立露?好险,好险!他心中道着惭愧,面上却力持镇定,赧然笑道:“啊,老伯,是您,您可把我唬了一大跳呢。”

  鬼见愁走上一步,蔼然笑道:“一天没见你,你去了哪儿啊?”

  司徒烈笑道:“闷得慌,喝了点酒。”

  “就在前面的酒楼上么?”

  “是的,老伯。”司徒烈突然想起那个有着八字肉沟的怪人,他想以鬼见愁在武林中的地位和阅历,那人是何来头,当无不知之理,于是便接着说道:“老伯,我正想问你呢,刚才,我看到一个怪人……”

  鬼见愁拦住他的话头笑道:“什么怪人奇人的,回去再说不行么?”

  司徒烈点头一笑,便没有再说下去。

  于是,他跟在鬼见愁后面,继续往前走,走了十几步,他突然惊噫一声,停下了脚步。

  司徒烈回头笑道:“干吗不走了?”

  “我们现在要到哪儿去,老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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