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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


  “交情是另一回事,”瘦老无情地道:“但是,这种事并不包括在交情之内。”

  鬼脸婆怒道:“老身不依,又待如何?”

  两老冷笑道:“长白三仙,便是榜样!”

  鬼脸婆正值三位爱徒一死两辱,无比痛心之余,哪里经得住再受此等刺激?当下,气翻血涌,理性顿乱。

  只见她,双眼喷火,一声厉吼,鸠头杖一抖,盘旋扫打,便向两老横劈过去。

  长白两老,一声怪笑,闪身让过杖锋,跟着撤下板带上那根旱烟杯,将鬼脸婆圈在一片诡谲狠毒的杆影之中……长白两老实在没有夸张,照目前的局势演变下去,最多十个回合,鬼脸婆颇有步上长白三仙后尘的可能。

  独目叟悠闲地负手微笑。

  两条娇小的身形,自密室中暴射而出,晃眼间,自甬道中消失。

  跑掉的,正是蓝关双凤。

  双凤溜走不久,就在鬼脸婆岌岌可危的那一刹那,一个身穿黑绸长袍,脸色姜黄,毫无一丝血色的中年人,突自甬道中飞身来到大厅之上。汉子一面发掌向长白两老攻去,一面发声喊道:“尹老,招呼羊叔子去,这两个老东西留给我!”

  处此紧急关头,鬼脸婆也无暇多问,立即抽身抡杖奔向独目叟。

  这一来,情势略变。

  鬼脸婆虽说连遭折腾,心神交瘁,但鬼脸婆终究还是鬼脸婆,比两老固然不足,但如要单独对付一个独目叟,虽不能说稳占上风,但维持均衡之局,已是无甚问题的了。

  回头再看这一边。

  那个突如其来,脸色姜黄的中年汉子,作战方式异常特别,只见他,身轻如叶进退纵横,无不如意。他,黄脸汉子,懂的招术似乎很少很少,每到紧急当口,他便任意挥出一掌,别看那任意挥出的一掌,威力却是奇大,就连两老那等不可一世的巨魔,竟也不敢轻樱他的掌锋。

  不过,这种掌法似乎异常耗损真力,那汉子发掌的神态,虽然悠闲从容,但三十招一过,汉子额上,立即沁出了汗粒。这种情形,如何逃得过长白两老这等大行家,黄脸汉子的虚实一经落入两魔眼中,两魔精神大振,双双一阵哈哈大笑,旱烟杆的诡谲招术加紧,不上一会儿,那个黄脸汉子立即陷入了鬼脸婆适才的那种苦撑窘境。

  渐渐,渐渐地,黄脸汉子支持不住了……渐渐,渐渐地,黄脸汉子的生命,危危乎,一发千钧。

  “就在这个时候,甬道之内,传出一阵嘶哑的歌声,唱的是:

  将军百战身名裂
  向河梁
  回头万里
  故人长绝
  ……
  易水萧萧西风冷
  正壮士悲歌未彻
  ……
  谁共我
  醉明月

  音调嘶哑,声腔却极悲壮凄凉。

  重复颠倒而又极其悲壮凄凉的歌声,断断续续地,愈来愈近。最后,歌声终于在一个悠长而嘶哑的尾音上停歇下来。

  歌声歇处,一人自甬道口从容出现。

  只见他,扁鼻阔嘴,横眼吊眉,两道眼神,阴森得有点怕人,面目之丑,无以复加。可是,他那高大的身躯,穿的却是一件又旧又破的僧袍……嗬,一位疯和尚。

  这位疯和尚的突如其来,虽给大厅上几位武林人物带来了一阵短暂而轻微的骚动,但大厅上两组五人的舍命拚扑,并未因而改观。

  五人中,尤以长白的两老一叟,对来人更表现出一种极度的蔑视。

  他们仅以疑讶的目光朝疯和尚匆匆地瞥了一眼,便即嘿嘿一笑,不屑地,将头转了过去。

  鬼脸婆,也未在意。

  倒是那个现身较迟,由上风转居下风,现正苦苦支撑着长白两老有如群魔乱舞的狠毒杆招的黄脸中年汉子,表现得与众不同。

  自疯和尚的歌声传入,他的精神便蓦地抖擞起来。

  疯和尚现身,他第一个发出一声低微的欢呼,便欲奋身迎去。这一刹那之间,他失却了一个武林高手应有的警觉,他几乎完全忘记了长白两老的存在,以及自己发发可危的处境……等到他发觉长白两老的两根旱烟筒正分别指在他前胸左右的期门重穴上时,已经迟了。

  就在这个时候,厅前突然响起了一声暴喝:“住手!”

  声响如雷,撼人心弦。

  长白两老在一喝之下,手臂均各微微一颤,两根旱烟筒,竟自失却准头而错开了黄脸汉子的肺经重穴。黄脸汉子,身手毕竟不凡,居然能够临危不乱,抓住了此一稍纵即逝的良机,双掌微合倏分,拍出一股强劲无比的掌风,硬将两老身形逼退。

  长白两老,当然识货。心中虽有一万个不愿意,但慑于疯和尚一喝之威,当下对望了一眼,冷哼一声,也即停手霍然转身,面对疯和尚,默然怒视。

  鬼脸婆和独目叟,也各分别跳开。

  黄脸中年汉子本想越众而出,但他见疯和尚一直都没有看他一眼,先是眉头一皱,继而展眉点点头,似有所悟地停下脚步来。

  这时候,那个肮脏丑恶的疯和尚朝厅前并排散立的诸人巡视了一瞥,突然点点头,露出一排黑牙,做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很好,很好!”他点头自语般地赞道:“这一点,你们都还表现得不错。”

  这种语气,在厅上诸人而言,实在是一种莫大的侮辱。

  以大上厅上现有诸人在当今武林中的身分,谁受得了?

  鬼脸婆脸上,青黑之色,骤然分明。

  独目叟,嘿嘿而笑。

  凶暴如虎,残忍如狼的长白胖瘦双老,这时候,两双鹰目中,凶光陡现,二人的腮帮因不住咬牙的关系而上下磨动着,鼻息,也逐渐变粗起来,很显然地,他俩正在克制着自己,勉强维持着最后的忍耐。

  只有那个黄脸中年汉子,嘴角噙着一股由衷而发的笑意,露出了一种他那种年龄不应该再有的天真之态。

  大厅上,众人形形形式式的反应,疯和尚直如视而不见,他一会儿皱眉搔耳,一会儿嘻嘻傻笑,在低头踱了两步之后,突又停步大声自语道:“不行……他们还没有真正服我,等会儿闹将起来,麻烦可就多了。”

  于是,他转过身来,面对厅上众魔,伸出又粗又脏的右手,从怀中摸出一块尺许见方的黑绒布,在手中摇了摇,笑道:“和尚本有很多话要说,但是,瞧你们的德性,似乎已经忍耐不住,为了维持我们之间的和平气氛,看样子,我和尚只有老起脸皮来先表演表演了。”

  疯和尚的举动虽然有点可笑,但他这几句话可真还没有说错。

  长白两老,自有生以来,也没有像今天这样受人挟制过。虽然疯和尚刚才那一声断喝颇似佛门绝学狮子吼,非练有先天罡气者不能到达那种以音制敌的境界;但双老傲性天生,单凭那一声断喝所显示的内功造诣,实难令他俩折服。所以,就在疯和尚低头踱步之际,两老一速眼色,已经蓄势待发。

  而疯和尚,就像耳朵上也长了眼睛一样,他这样做以及这样说,恰是时候,尤其最后的一句话,更将情势缓和得稳稳定定。

  两老一缩脚步,又对望了一眼,意思好似在说:“这倒好!”

  疯和尚嘻嘻一笑,突然注定两老道:“最不服气的,恐怕就数你们两个了……来来来,和尚耍什么,你们出题目!”

  胖老嗡了一声,没有开口,瘦老冷笑一声,讽刺地道:“耍什么?当然耍绝的!嘿!嘿……耍套老夫们没有见过的最好,嘿……嘿。”

  疯和尚嘻嘻笑道:“你们没见过的,老实说,实在太多了!”

  瘦老冷冷地道:“那就耍呀!”

  疯和尚哈哈大笑道:“耍?如果耍出来你们看不懂,你们又怎知道它是绝活儿?”

  “要是耍不出来,”胖老冷冷地接口道:“这倒是蛮好的推托。”

  疯和尚听了,毫不动气。他将手上那块尺许见方,不知将要用来做什么的黑绒布又扬了扬,这才笑嘻嘻地转向胖老道:“胖老儿,和尚问你一件事情行不行?”

  胖老嗡了一声,没有开口。

  再由瘦老冷冷地接过口去道:“问我瘦老如何?”

  “也是一样。”

  “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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