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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這個大麻子無論多麼凶狠,無論來頭多大,相信也絕壓不倒武林五大名公子。他這個便宜不撿,幾十歲年紀豈非活到狗頭上去了?

  無眉公子平靜地接口道:「不錯,在本公子來說,這也只是小玩玩。等尊駕賠完了這一注,我們重新大玩兩手,也未嘗不可。」

  大麻子眼看軟求無效,大麻臉冒青泛紫,頓時隱隱浮現一片殺機。

  他打了個乾哈哈,道:「張公子名不虛傳,果然是個爽快人。佩服,佩服!」

  紅臉大漢嘿嘿冷笑道:「佩服有個屁用,拿出銀子來,才是真生活!」

  大麻子充耳不聞,只當沒有聽到。

  無眉公子如果是頭怒豹,這紅臉漢子便只能算是一隻小虱子;當一個人正面對著一頭怒豹時,被虱子咬上兩口,自是無暇計較。

  大麻子接著轉向身後兩名隨從模樣的漢子道:「我們走,帶張公子去提銀子!」

  無眉公子冷峻地道:「他們走,我們不走!」

  大麻子一怔道:「我們不走?」

  無眉公子道:「對,我不走,你也不能走。賭場裡贏了銀子,卻要跟莊家去別處提取,我張天俊從沒有聽說過這種規矩。」

  大麻子道:「我身邊一時沒帶這麼多銀子,如果不去別處提取,你要我的命?」

  無眉公子道:「要你的命?嘿嘿,你以為你這條命值多少銀子?」

  大麻子道:「否則怎辦?」

  無眉公子冷笑道:「在我張天俊面前,少耍黑道上那種十八流的花招,如果你在別處真有銀子可以提取,你應該派人去吩咐他們送過來!」

  像大麻子這樣的角色,他真會有十萬兩現銀,存放於某一處所,等他隨時前去提取?

  大麻子一張麻臉已漸漸由紫轉黑,一種不可避免的結局,顯已瀕臨爆發邊緣。

  花槍金大爺忽然緩緩走過來,輕咳了一聲道:「大家不必傷和氣,只要這位兄弟能夠提供擔保,十萬兩銀子我金某人可以墊付。」

  大麻子像是遇到了救星,立即轉向金大爺抱拳道:「謝謝金大爺!金大爺需要什麼樣的擔保?」

  金大爺微笑道:「我插手你們這件糾紛,全為之息事寧人,並無好處可言。你只須擔保我這十萬兩銀子付出去後,不至於落個好心沒好報,弄得血本無歸就行了。」

  大麻子又一抱拳道:「在下名叫鍾天保,混號金錢虎,在雙龍保十八虎衛中排行第五。今天只怪我鍾某人一時糊塗,以至欠下張公子這筆賭債,尚望金大爺您鼎力幫個大忙。」

  想不到竟然又是一名虎衛!

  紅臉漢子忽然不見了。

  雙龍堡一名虎衛也許奈何不了名列五大名公子之首的無眉公子,但要想打發他這種只有粗力氣的小人物,相信絕不比擺死一隻虱子更費事。

  他輸了銀子,但也出了氣;這趁這當口開溜,難道還想留下來等著瞧自己的笑話?

  金大爺很有風度的也抱拳還了一禮道:「原來是雙龍堡的五號虎衛鍾大爺。早已久仰,久仰!」

  這種情形之下的「久仰」,也就是「今天天氣好」的意思。

  誰也不難聽得出來,金大爺顯然並不認為這位金錢虎已經提供了最好的擔保。

  金錢虎鍾天保還算識趣,趕緊又接下去道:「十萬兩銀子雖然不是個小數目,相信敝堡還負擔得起……」

  金大爺輕輕嘆了口氣道:「如果這是雙龍堡的債務,當然不成問題。」

  金錢虎道:「鍾某人可以稟明兩位老堡主,由兩位老堡主負責將這筆款數全部歸還金大爺。」

  金大爺又嘆了口氣道:「如果我能聽到兩位堡主當面親口答應下來,當然也不成問題。」

  金錢虎臉孔再度變色,也忽然發覺,這位太原馬場主人說得雖然慷慨,事實上根本就不可能代他付出這筆銀子。

  他到底要提什麼樣的擔保,才能令這位金大爺滿意?

  如果他能立即找到兩位老堡主,十萬兩銀子根本不算一回事,兩位老堡主又怎麼低聲下氣的求他這位金大爺通融代付?

  如今,經過這一陣子折騰,他唯一的「收穫」,便是被對方「擠」出了他十八虎衛的身份。

  他本來還可以橫起心腸耍賴一拼,如今身份洩露,為了顧全雙龍堡的聲譽,他連耍狠也耍不起來了。

  可惡的金滿堂!

  ***

  就在這位金錢虎氣恨、怒急、無計可施之際,一名長衣漢子突然快步走進大廳。

  這漢子雙手捧著一個皮紙袋,高舉過眉,向金錢虎恭恭敬敬的打了一躬道:「兩位老堡主獲悉鍾爺臨行倉促,行色欠壯,特命不佞送來白銀五十萬兩,以便鍾爺不致因囊橐不豐,無法盡興。」

  大廳中一時鴉雀無聲,每個人都呆住了。

  因為以當時的物價計算,五十萬兩銀子,幾乎是個天文數字,雙龍堡縱然財雄一方,但銀錢支出方面,多少總該有個制度,該堡又怎會為了一名虎衛,而表現出如此驚人的大手筆?

  這個薄薄的皮紙袋中,真的裝了五十萬兩白銀?

  金錢虎鍾天保本人似乎也無法相信此一不可思議的事實,但眾目睽睽之下,他又無法向來人質疑。

  他伸出去接取紙袋的雙手,微微顫抖,呼吸也有點急促起來。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二次感到如此緊張而興奮。

  他雙手緊抓著紙袋,就像他十七歲時,第一次犯姦殺案,雙手緊掐著鄰村那個寡婦的脖子一樣;他的一顆心跳得很厲害,但渾身卻酥麻的像要離地騰空飛起。

  當年強姦那個寡婦時,這只是他興奮時的一種感受。

  如今不是。

  這次,他真的飛起來了。

  ***

  長衫漢子交出紙袋之後,雙手並未就此縮回。

  就在金錢虎接下紙袋,興奮莫名之際,長衫漢子忽然大跨出一步,雙拿一翻,突向金錢虎胸口插了進去!

  這一變化,實在來得太兀突了。

  每個人的眼睛都突然瞪大。

  金錢虎本人也不例外。

  長衫漢子十指忽然一曲一舉,金錢虎便像老祖母手中的嬰兒一般,被提離地面,拋上半空中。

  金錢虎面部肌肉抽搐扭曲,雙目充滿難以置信的駭異之色。

  在雙龍堡,十八虎衛的地位和權力,僅次於兩位老堡主,全堡上下,平時對他們十八虎衛,無不敬若神明。

  而這名長衫漢子,名叫「步玄浩」,外號「不學好」;只是堡中十數名陪兩位老堡主下下棋喝喝酒的清客之一。

  他實在無法想像這個瘦弱得像絲瓜似的請客,居然練就一身穿木透石的大力指功,居然敢向他這位五號虎衛下此毒手!

  這廝是為了私人恩怨?

  還是奉命行事?

  「步玄浩」不等他身軀落地,就為他解答了這兩個疑問。

  「你該清楚你這次被派來無名鎮的使命。兩位老堡主是叫你來無名鎮狂賭濫嫖的麼?」

  金錢虎身軀下墜,胸口血湧如泉。

  但他沒有說話。

  他清楚自己來到無名鎮之後的行為,除了吃喝嫖賭,沒幹一件正事兒,即以堡規論處,他也是死有餘辜。

  「你因沉湎玩樂而誤了正事尚不打緊。」步玄浩語聲鏗鏘,凜然含威:「最不該的是你嫖無嫖德,賭無賭品,任意撒潑耍賴,喪盡雙龍堡的顏面,步某人如今取你性命,便是遵兩位老堡主口諭行事,替雙龍堡清除敗類!」

  但金錢虎鍾天保已經聽不到了。

  他從空中摔下來,兩腿一伸,筆筆直直,沒帶走一文錢,也不須再為任何債務發愁。

  無眉公子抬頭注視著那位雙龍堡清客道:「閣下這一手玩得漂亮極了,不過這樣一來,閣下可知道真正的受害人是誰?」

  「當然是你張公子。」

  「你可知道貴堡這位鍾大爺剛才欠下本公子多少銀子?」

  「知道。」

  「多少?」

  「十萬兩。」

  「這筆債務將由誰來償還?」

  「雙龍堡。」

  「什麼時候還?」

  「現在馬上還!」

  就在無眉公子露出疑訝神色,聽得微微一愣之際,那位雙龍堡清客步玄浩,已不慌不忙的,俯身從地上血泊中撿起那個牛皮紙袋。

  他在金錢虎屍身上乾淨的地方,從容擦去雙手及紙袋上的血跡,接著從紙袋內抽出一張銀票,含笑伸手送向無眉公子道:「十萬兩整,省城寶隆錢莊的票子,請張公子驗收。」

  他等無眉公子接下銀票,和顏悅色的又笑了笑道:「如果張公子認為這票子沒有問題,我們重新再玩幾手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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