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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九


  他還在想——同樣一件事情,發生在張三身上你可以不必懷疑。但如果發生在李四身上,你就不能不多多加以考慮——現在的情形便是如此。

  這宗交易來得太突兀了,突兀得幾乎令人難以相信它的真實性。這就像一個人正想要吃紅燒肉,一大碗香噴噴的紅燒肉,就突然出現在他面前一樣。

  如果今天和他談這宗交易的人是小丁和仇天成,他一定不會往壞的地方想。如今這個人是百寶盒老餘,情形就不同了。

  因為誰也不難看出,百寶盒老餘顯然不是一個將好運帶給別人的人,這會不會又是一個陷阱呢?

  太陽快下山了,西天一片豔紅。

  有人匆匆進城,也有人匆匆出城,這正是辛苦了一天的人們,紛紛趕著回家的時候了。

  申無害也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走得很慢,出了城門,行人漸稀,天色也跟著慢慢的暗了下來,他已出城走了很遠一段。

  看清身後無人,忽又折身回轉,一擰腰上了城牆。

  門樓上已無兵卒戍守,但門樓裡面此刻卻隱隱傳出有人說話的聲音。

  申無害走過去,在石壁上輕輕敲了三下。

  下面那個小洞門,立即應聲開啟,探頭出來張望的人,正是那天去清風樓的那位丐幫長安分舵金分舵主。

  申無害躬身入內,門樓裡已經點起一盞油燈,幾名二三結弟子,正聚在燈底下下棋。

  金分舵主道:「我正在這裡等候申大俠來。」

  申無害道:「是不是沒有找到我那個朋友?」

  金分舵主搓著手露出不安之色道:「地方是找到了,只是好像已經搬了家,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小的去慢了一步。」

  申無害道:「附近的鄰居,有沒有人知道他搬去了什麼地方?」

  金分舵主道:「那是一處僻靜的山坳,附近沒有住戶。」

  申無害道:「門有沒有上鎖?」

  金分舵主道:「鎖了。」

  申無害點點頭,只這一句話,就已經夠了。

  如今麻金甲來不來,已經無關緊要,他只希望麻金甲是為了安全起見,自己搬走的,而不是出了意外。

  那位金分舵主又搓了搓手道:「申大俠還有沒有什麼吩咐?」

  申無害掏出了一疊銀票道:「這裡是三萬兩銀子,請設法交給貴幫幫主,或是任何一位長老,只要說是我送去的,他們就知道了。」

  羅府後院、花開似錦。

  尚三郎正在鋪了花磚的暖廳中來回踱步,明天就是大喜日子了,但這位新郎官顯然仍在懷疑他這一次的決定是否聰明。

  是的,他的內傷已經好了,這一點可以不必放在心上,方大夫不是一個人人都看得起的大夫,但方大夫確是一個了不起的大夫。

  他一直等來到潼關之後,才突然想起了這位方大夫,他一想到這位方大夫,病就幾乎好了一半,真正的好大夫,他的名字,有時幾乎是一帖良藥。

  但是,傷好了,是不是就表示過去的已經完全過去,他再用不著有所顧忌呢?

  所以,他如今忽然又想起這位方大夫,並不完全出於感激,因為他這次的婚事,也與這位大夫有關。

  他只服了三帖藥,便痛苦全消,恢復正常,如果方大夫當時吩咐他必須靜養一段時期,他無疑一定會奉命唯謹,那麼便什麼事也沒有了。

  可是,這位方大夫當時卻笑著對他說,服用他方某人的藥,除了功效神速外,還有一個好處便是病好就用不著禁忌。

  「如果你悶得慌盡可出去走走……」

  他當然懂得對方口中「走走」的另一解釋,於是他第二天就「走」進了道關有名的怡紅院。

  院中那天恰巧來了一個叫咪咪的新姑娘。

  名字很新。

  人也很新。

  他恰巧又成了這個新姑娘的第一個客人。

  叫新姑娘陪酒他這並不是第一次,可是說也奇怪,不知是哪一點投緣,這個咪咪竟使他著了迷。

  酒喝過了,他想更上一層樓,但這個初涉風塵的小妞兒卻提出條件,要佔有她,只有一條路,明媒正娶否則寧死不從。

  更怪的是,他當時居然一口就答應了下來。

  這是六天前的事。

  現在,一切都已準備妥當,帖子早已發出,接到喜帖的人,有的已經送來了厚禮。

  能在短短數天之內,把事情辦得如此順當,可說全是黑心書生羊百城一個人的功勞。

  黑心書生如今也是羅府護院之一。

  這是尚三郎繼百閃流星簡金旗之後,接受任命為羅府總管的附帶條件——把黑心書生帶過來安插一個護院的位置。

  他的理由是黑心書生人能于,可以幫他辦事,其實他是不得不這樣做。

  因為當初共事的一夥,如陰陽翁,馬老大,大熊,猴頭,短命楊二,以及韻鳳那個女人,都已被他收買了,黑心書生是推。的一個活口,而這小子又是嘴巴最松的一個,如不放在身邊自然是最放心不下。

  黑心書生在方介塵手底下僥倖逃過一死,如今只求有個托底之所,辦起事來,自然特別賣力。

  這次的喜事,說起來並不算鋪張,喜帖全部只發出五十多份,全是關洛道上有分量的人物。

  很多該請的人,他都沒有請,因為這與羅七爺做壽不同,他要的只是一個場面,並不在乎那點禮金。

  院子裡忽然響起一陣腳步聲,尚三郎一轉身,就看到黑心書生拿著一個大紅封套,正打前院向暖廳這邊匆匆走了過來。

  尚三郎迎上一步,皺起了眉頭道:「你把這個拿進來幹什麼?」

  黑心書生道:「我想請二哥看看這份禮。」

  尚三郎沒有伸手去接,只淡淡掃了那個封套一眼道:「誰送來的?」

  黑心書生道:「朝邑的喬三公子。」

  尚三郎道:「這份禮怎麼樣?」

  黑心書生道:「這份禮很厚。」

  尚三郎道:「你對厚禮有興趣?」

  黑心書生道:「禮當然愈厚愈好。」

  尚三郎道:「那麼,收下來就是了,還有什麼可說的?」

  黑心書生期期地道:「但是……這份禮,實在……實在厚得有點離譜。」

  尚三郎道:「哦?」

  黑心書生接道:「在這以前,禮金送得最多的,是長安的盛二爺和黃三爺,一人送來紋銀五百兩正!」

  尚三郎說道:「這個你已經說過。」

  黑心書生道:「這位喬三公子你猜他送了多少?」

  尚三郎道:「多少?」

  黑心書生豎起了三根指頭道:「這個數幾!」

  尚三郎微微一愣道:「三千兩?這位喬三公子是何許人?」

  黑心書生道:「西京的三大世家之一,據說祖父曾經當過戶部侍郎。」

  尚三郎道:「過去跟我們東家常有來往?」

  黑心書生道:「沒有。」

  尚三郎道:「哦?」

  黑心書生道:「這正是叫人感覺奇怪的地方,因為我們發帖子根本就沒有發給這位喬三公子!」

  尚三郎沉吟不語,隔了很久,才緩緩抬起頭來道:「這位喬三公子如今人在哪裡?」

  黑心書生道:「在外廳正由兩位清客陪著喝茶聊天。」

  尚三郎又沉吟了片刻,點點頭道:「好,你去請他進來坐坐。」

  黑心書生放下那個大紅封套,轉身匆匆向前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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