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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五


  申無害正待回答,忽然神色一動,微笑著道:「我們談點別的好不好?你為什麼老是要談這些不該你們女人談的話?」

  如意嫂的臉色,也不禁微微一變。

  她忽然臉上變色,並不是因為申無害這兩句話傷了她的自尊心,而是因為她已覺察到申無害突然改變語氣的原因。

  申無害放下酒壺,過去閂上房門,然後打著阿欠,向床前走去。

  如意嫂悄聲道:「外面有人偷聽?」

  申無害點頭道:「是的,不過已經走了。」

  如意嫂說道:「你為什麼不追出去看看?」

  申無害道:「追不上。」

  如意嫂道:「來人輕功很高?」

  申無害道:「至少不比我差。」

  如意嫂道:「我們剛才說的話,有沒有全被對方聽去?」

  申無害笑笑道:「就是被聽去了,也沒有什麼關係。」

  如意嫂道:「你想偷聽的這個傢伙,會不會是你們自己人?」

  申無害道:「難說。」

  如意嫂露出優愁之色道:「如果他們曉得你殺了姓蔡的,便不難猜出你的真正身份,你不怕他們設法算計你?」

  申無害微笑道:「他們為什麼要算計我?為了一個已經離開人世的雇主?」

  如意嫂回味著這兩句話,慢慢地點了點頭,如同放下一顆心似的,長長松了一口氣。

  申無害緩緩接著道:「如果我的猜測不錯,這顯然是他們遲早要做的一件事,我只不過是為他們提前代勞而已!」

  如意嫂想了片刻,又皺起眉頭道:「不管怎麼說,我還是希望你最好能早日脫離這個組織。」

  申無害坐在床沿上,默默地望著那對宮燈,隔了好一會兒,才回過頭去道:「我能不能問你一件事?」

  如意嫂道:「什麼事?」

  申無害道:「這些年來,你們姐妹兩個是不是一直生活在一起?」

  如意嫂一呆道:「你——懷疑剛才門外偷聽的人是羅芳?」

  申無害道:「我沒有這樣說過。」

  如意嫂道:「那麼,你為什麼要問這個?」

  申無害道:「因為她已經知道我是誰,這裡又是她的地方,剛才既然發生這種事,我想多瞭解一下她的為人,總不能怪我多疑吧?」

  如意嫂道:「你忘了她是我的同胞姐姐?」

  申無害道:「沒有。」

  如意嫂道:「那麼,你既然能信任我,為什麼就不能信任她?」

  申無害道:「如果這叫做不信任,那不信任她的人,該不只我一個。」

  如意嫂道:「還有誰。」

  申無害道:「你!」

  如意嫂道:「我?」

  申無害注目緩緩道:「如果容我說得坦率些,你也許比我更不信任你這位同胞姐姐。」

  如意嫂臉色發白道:「這只是你的想法。」

  申無害道:「你不肯承認這一點,只是因為有許多事,你根本不敢往壞的地方想。」

  如意嫂低弱地道:「我對我這位姐姐,從沒有懷疑過。」

  申無害道:「我可以舉個最簡單的例子。」

  如意嫂垂下了頭,沒有開口。

  申無害道:「你們都是女人,而且又是姐妹,有一件事你應該清楚,你這位姐姐並不是一個老姑娘。」

  如意嫂仍然沒有開口。

  申無害道:「她整日周旋在那些野心勃勃的客人中,仍能潔身自好,只有一個解釋,那便是因為她已經有男人。」

  他望著她,又道:「她告訴過你,那個男人是誰嗎?如果沒有,又為什麼?難道同胞姐妹之間,這種事也要避諱?」

  如意嫂忽然顫聲低低地道:「別說了,睡吧!」

  申無害輕輕歎了口氣道:「並不是我一定要說出這些事來傷你的心,我只是想藉這個機會來提醒你,人與人相處,是如何的困難,即令親如手足亦鮮有例外。」

  他頓了一下,自語似的又接著道:「你始終不忘她是你的姐姐。我希望她最好也別忘了你是她的妹妹,別忘了由於你的關係,我是如何的敬重她。」

  小丁和紅紅的新房,就賃在萬花館後面的長興裡,與萬花館只隔兩條巷子。

  一座小小的四合院,門前有個池塘,屋後是一片竹林,環境相當幽雅,小倆口子對這座由羅芳介紹的宅子都感覺十分滿意。

  他們不是新婚,所以用不著舉行任何儀式。

  他們也沒有請客。

  只在搬進去的當天晚上,叫了一桌酒萊,申無害是他們惟一的一個客人。

  他們未經申無害同意便為申無害在西廂佈置了一個客房,申無害事後欣然接受了兩口子的這番美意。

  因為他實際正需要這樣一個臨時落腳之處。

  他願意在這裡住下來,並不是為了回避什麼人,他是希望有事發生時,藉此可以不將如意嫂牽涉在內。

  事情雖已過去兩三天,但對大前晚那位神秘的跟蹤者,他依然難以釋懷。

  這個跟蹤他的人會是誰呢?

  他想不透。

  這一晚,他喝了不少酒,小丁也喝得相當多。

  小丁有著一副好酒量,申無害並不感覺意外,因為他早就知道小丁不能喝酒是故意裝出來的。

  這一晚紅紅也特別高興。

  洗盡鉛華的紅紅,在燈光下看起來,益發顯得嫵媚動人,使人覺得她和小丁確是相稱的一對。

  但是,申無害除了喝酒,他對這一對新人幾乎連一句祝福的話也沒有說。

  因為他不願說違背良心的話。

  他有一種預感使他覺得這並不是一次美滿的結合,兩個人都太年輕了,如果這對年輕人是彼此相愛,他知道早晚必有一天,其中一方定會為另一方帶來很大的痛苦。

  就算兩人能信誓長守,萬應教也會為他們帶來很大的痛苦。

  兩人賃屋同居的事,巫瞎子已經知道了。

  因為萬應教有一個最嚴格的規定,死士雖然可以自由行動,但必須隨時向教方報告他的行蹤。

  巫瞎子知道了這件事之後,只點了點頭,說了一聲好,別的什麼也沒有問,甚至連那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也沒有問一聲。

  申無害不知小丁的感想如何,他只覺得巫瞎子這種冷漠的態度,有點出乎常情。

  那位鎮邊大員失竊一袋貓眼玉,以及大煙杆子和老吳死於非命,始終沒有被張揚開來。

  在他們這個小組裡,也沒有人提過這兩件事。

  小丁為此頗感得意,認為這歸功於自己的手法乾淨俐落。

  申無害的想法恰恰相反。

  因為他絕不相信在長安城裡的這種大事,會瞞得了巫瞎子或金長老。

  不過,如今他已經不在乎這些了。

  如今,他惟一的希望,便是希望這種太平日子——不管是真太平還是假太平——能再繼續維持十天左右。

  後天,是他和麻金甲預定在清風樓見面的日子,他相信只要那位分舵主口信送到,麻金甲一定會來,他希望麻金甲憑過去在劍王宮的身份,能告訴他囚禁金鞭趙中元的處所。然後,在幫十方羅漢度過難關之後,他就要向這個神秘而可怕的組織揮手說再見了!

  這是他既定計劃,做起來當然不及想的容易,但是他已別無選擇。

  他但願那天指定下手的人不是小丁。

  他也希望到時候巫瞎子能像現在這樣聰明,別逼得他太緊,除了恩師那張名單上的人物,他並不想多事殺戮。

  小丁一直在留意著他的臉色,已經留意了很久最後終於忍不住問道:「張兄是不是心中有事?」

  申無害笑笑,正想拿話岔開之際,院子裡忽然響起一陣腳步聲。

  小丁臉色不禁微微一變。

  因為這裡不是一個會有人來的地方,同時此刻也不是會有人來的時候,來的這人會是誰?

  小丁正待出聲喝問時,只聽來人已經大笑著道:「他不是什麼張兄,你看走眼了,小丁。」

  門簾掀起,一人在笑聲中走了進來,來的赫然竟是巫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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