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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張二麻子這才知道遇上了兩個渾人。當下趕緊賠笑稱謝,一面揣起那錠銀子,一面忙著燙酒上菜。口中的稱呼,亦由「客官」改成「大爺」。他知道應付這種渾人,最要緊的訣竅,就是一切順著對方的意思辦,多賠笑臉,多說好話,保管天下太平,皆大歡喜。那個瘦小的漢子忽然一愣道:「大寶,你聽麻子喊我們什麼?」

  大寶道:「我聽到了,他喊我們大爺。」

  二寶像是不相信,眨了眨眼皮道:「我們是大爺?」

  大寶道:「他喊我們做大爺,我們當然就是大爺。」

  二寶道:「那麼過去為什麼一直沒有人喊我們大爺?」

  大寶道:「過去我們沒有銀子啊!」

  二寶道:「有銀子才是大爺?」

  大寶道:「當然!」

  二寶道:「假如我們的銀子用完了呢?」

  大寶搔搔頭皮道:「那……那……當然就不再是大爺了……沒有銀子……還……算什麼大爺?」

  二寶道:「可惜銀子總是越用越少。」

  大寶道:「是呀!聽人喊大爺,心裡舒舒服服的,不知道這些銀子用完之後,還能不能再遇上一個姓申的?」

  二寶喝了酒道:「人家都說銀子難賺,我們兄弟賺起銀子來,卻比什麼都容易,你看這一趟差事多輕鬆,沒花一點力氣,一袋白花花的銀子,就這樣到了手。」

  張二麻子一旁聽得心動,暗忖道:像這麼一對渾人,都能一賺就一袋銀子,難道我張二麻子天生的苦命,連這種渾人都不如?我倒要打聽打聽,這是怎麼回事,看我張二麻子能不能也插上一腿,分點油水,發個小財!他想著,上前賠笑搭訕道:「兩位大爺做的是什麼生意呀?」

  大寶道:「這種生意你做不了。」

  二寶道:「所以你問了也沒有用。」

  張二麻子連忙賠笑湊趣道:「當然,當然,我張二麻子這塊料,怎能跟兩位大爺比?我不過隨便問問罷了!」

  大寶點點頭道:「這件事我們本來不應該告訴別人,現在你既然口口聲聲喊我們大爺,我們自然不好意思瞞著你。」

  張二麻子趕緊哈腰道:「承大爺瞧得起!」

  大寶一甩頭道:「二寶,你告訴他,我要喝些酒。」

  二寶道:「我們如今告訴了你,你可不許再告訴別人。」

  張二麻子道:「當然。」

  二寶道:「事情是這樣的,我們受了囑託,準備將四千兩黃金送到一個很遠很遠的地去,那個囑託我們的人,便送了我們一袋銀子,給我們一路上買酒喝,這樣說你懂了嗎?」

  張二麻子睜大眼睛道:「原來……兩位大爺……是何鏢的鏢頭?」

  二寶轉向大寶道:「什麼叫鏢頭?」

  大寶望向張二麻子道:「什麼叫鏢頭?」

  張二麻子好氣又好笑,他想不到兩人竟然連鏢頭是什麼意思都不清楚,當下只好耐著性子將鏢局這一行業的性質,用最淺顯的引喻,為兩人說了一遍。大寶聽完了,一拍大腿道:「對,對,我們是鏢頭!」

  二寶道:「他是大鏢頭,我是二鏢頭,那四千兩黃金,便是我們這一趟保的鏢貨!」

  張二麻子心中又是一動,滿臉堆笑問道:「兩位大爺將那四千兩黃金放在什麼地方?」

  大寶道:「不在我們身上。」

  二寶道:「我們身上只有銀子,沒有金子。」

  張二麻子道:「兩位大爺還有夥伴在後面?」

  大寶道:「已經到了。」

  二寶道:「就住在斜對面的客棧裡。」

  大寶道:「就是住在後院第二個房間裡的那個老頭兒。」

  二寶道:「還有一個老太婆。」

  大寶道:「其實兩個人都不老。」

  二寶道:「兩個人都是故意裝出來的。」

  大寶道:「他們以為這一改裝,就可以瞞得過我們兄弟,其實我們兄弟早就識穿了他們的這鬼把戲。」

  張二麻子愈聽愈糊塗,愣了一陣,才結結巴巴地道:「兩位……兩位大爺……意思是說……有人帶著兩位交給他們的四千兩黃金,他們竟瞞著兩位大爺,想偷偷的遠走高飛?」

  大寶道:「他們是不是想遠走高飛,我們兄弟兩個,現在還不知道。」

  二寶道:「我們知道了,就會要他們好看。」

  大寶道:「這是別人拜託我們的事,我們絕不馬虎。」

  二寶道:「這就跟替人家打短工一樣,咱們喝了人家的酒,吃了人家的肉,就得替人家把活兒幹好。」

  張二麻子忽然說道:「兩位在這裡喝酒,那兩個傢伙要是從客棧裡悄悄溜了,兩位如何知道?」

  大寶道:「我們喝完了酒,就去看住他們。」

  二寶道:「大寶負責上半夜,我二寶負責下半夜。」

  大寶道:「天亮了再一起上路。」

  二寶道:「一直跟到地頭為止。」

  張二麻子見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同時他也不相信真有人會將四千兩黃金交給這樣一對活寶,興趣也就漸漸淡了下來,這時恰巧又進來了一個客人,便塔訕著走開了。兩兄弟喝了一會兒酒,突然分出一人,悄悄出了酒店。出去的是大寶。那個剛走進來的酒客,是個年約三十出頭的黃臉漢子,隨身帶著一隻舊木箱,看上去很像是一名跑江湖賣草藥的郎中。這漢子一直在暗中偷偷留意著雲夢雙寶兄弟的一舉一動,這時他見大寶離開了,匆匆付了酒賬,也跟著出了店門。

  申無害忽然想到要喝酒。那兩名負責守衛的劍士聽了他的請求,只冷笑著拿眼角溜了他一眼,便悠然踱開了。申無害眼睛轉了轉,忽然提高聲音說道:「帶我去見你們總管,或者去請你們總管來。他昨天問的那幾件事,我願意說了。」

  那個姓井的劍士朝另外那個姓孫的劍士望了一眼,似乎在徵詢後者的意見。那個姓孫的劍士打鼻管中哼了一聲道:「你信他這一套!」

  申無害笑著道:「孫子,你來,我有一句話問你。」

  那個姓孫的劍士霍地轉過身來,怒聲道:「你小子是不是活膩了?」

  申無害含笑如故道:「朋友的火氣怎麼這樣大,我申某人又沒有得罪你,要活沒有酒喝,要你們去請總管來,你們又當耳邊風——」

  孫姓劍士道:「你喊誰孫子外」申無害一咦道:「這有什麼不對?你朋友難道不知道在姓氏底下加個子字,乃是一種尊稱?譬如說:孔子、孟子、曾子、苟子等等。你朋友難道不姓孫?」

  孫姓劍士臉孔氣得發青,一隻右手不期而然搭上劍柄。就在這時候,無情金劍突然出現,他寒著面孔,滿屋掃了一眼,然後冷冷問道:「什麼事吵吵鬧鬧的?」

  井姓劍士搶著道:「這小子在這裡嚷著要喝酒,我們沒有答應他,他又嚷著要見總管,老孫見他鬧的太不像話,只不過責備了他一句,不想這小子就像發了瘋似的,一直吵鬧個不休,還討老孫的便宜。」

  無情金劍轉向囚籠中的申無害道:「你要見老夫?」

  申無害道:「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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