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閣網 > 慕容美 > 天殺星 | 上頁 下頁


  每個來喝酒的酒客,差不多都懷著同一目的,就是希望從夥計們口中知道一些當天在這座酒樓上所發生的情形。

  可是,當夥計們被逼得無奈,照實說出這段經過時,卻又很少有人相信。

  因為在每一個人的想像之中,那位殺人不眨眼的天殺星縱然不是三頭六臂,最少也該有著一副令人望而生畏的兇惡長相才對,如說這位天殺星實際上只是一個談吐儒雅的英俊青年,誰肯相信呢?

  第四天傍晚時分,長沙城中突然出現十三名風塵僕僕的佩劍騎士。

  這十三名騎土,雖然經過長程奔波,但每個人的臉上,卻不見有絲毫疲累之色。除為首者年事稍長,是個五十出頭,臉無表情,身披黑色外衣的老人之外;其餘的那十二名騎士,均是三旬上下的彪形大漢,一個個雄赳赳氣昂昂,目射精光,英氣逼人,看上去,顯然是一些在劍術方面有著深厚成就的高手。不出人們之預料,無情金劍率領的一十二名錦衣劍士,像以往一樣,果然在獲訊之後,又從岳陽趕來。

  這位劍王宮的大總管,似乎在來路上即已獲知整個事件之概略,是以一行入城之後,連打聽也沒打聽一下,便一徑找去萬福樓斜對面的那家集賢客棧。

  勝箭的傷勢,尚未完全康復。

  所以,當無情金劍領著十二劍士到達之後,他只能在客棧後院那個充滿藥味的小房間內,勉強支起虛弱的身子,來接受這大總管的訪問。

  交談的結果,令人非常失望。

  因為無情金劍一心一意想知道的,可說只有一件:就是那位天殺星如今去了哪?而這位笑裡藏刀所能說出來的則僅僅是兩人那天對飲的經過了。

  兩人那一天對飲的經過,萬福樓的幾名夥計,全都瞧得清清楚楚,這段經過如今已是無人不知,說了還不等於白說。

  可憐這位無情金劍,幾個月來東奔西走,每次趕到出事地點,最後能看到的,都是一具屍體,這一次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個活見證,沒想到結果竟然又是空喜一場。

  經過一陣長久的緘默之後,一名劍士忽然插口問道:「聽勝先生剛才說,你們最後反目的原因,是因為勝先生以指代筆,在桌面上寫了兩行字,勝先生的意思,是逼於當時的環境,不得不為之借著代籌,替他想出了一個會見如意嫂那女人的主意,不料那小子竟認為這是個陷阱,因而傷了勝快一掌,是不是?」

  勝箭道:「是的。」

  那劍士道:「勝先生那是寫的兩行什麼字?」

  勝箭道:「勝某人那兩行字大意是說:由於這兒城外的那件血案,劍王宮的人,早晚一定會到,所以勸他最好先找個地方,在城裡躲起來,暫時不要露面,等貴宮的人來了,由勝某人設法支開,然後便可以安心住在這裡,專等那女人出現,沒想到那小子竟然變臉,認為勝某人是有意想讓他上當,好藉此機會報訊與貴宮來人,以便領取貴宮那一萬兩黃金的賞格……」

  那劍士皺了皺眉頭,沒有再問下去。

  其餘的那些劍士也全都暗暗搖頭歎息,覺得這位笑裡藏刀勝仁兄,實在並不如外傳的那樣足智多謀,是個心計過人的角色。這時這些劍士都忍不住在心底下想,你這位勝大仁兄也未免大天真了。這種連三歲小孩都哄不了的主意,居然想叫天殺星那樣的人上當?今天還有你勝某人一條命在,已算你姓勝的夠便宜的了。

  無情金劍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忽然抬頭注目問道:「那人出手之際,勝先生有沒有留意到他出手的路數,相近於當今哪一門派之招式?」

  勝箭苦笑笑道:「總管您也未免過於抬舉我勝某人了,憑我勝某人這點火候,當時就算沒給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昏了頭……」

  無情金劍想想也覺得對這位笑裡藏刀來說,這一問題的確不無陳義過高之嫌,於是改口接道:「那麼,那人在反目之前,有沒有于無意中露出口風,說起他這次前來長沙的目的?」

  勝箭搖頭道:「沒有。」

  無情金劍輕輕歎了一口氣,顯然已想不出還有什麼話好問。既然找不出話來說,自然就只有告辭一途。

  他回過頭去,望望身後的那些劍士,似乎想在臨走之前,看看那些劍士,還有沒有什麼意見提出來。

  那些劍士,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誰也沒有開口。

  勝箭擁被思索了好一會兒,忽然抬頭遲疑地說道:「小子雖然始終沒說此行之目的,不過,依勝某人之觀察,小子這次前來長沙,很像只是偶爾路過……」

  無情金劍一哦道:「何以見得?」

  勝箭得意地笑了笑道:「此人在城中各處鬧蕩,勝某人在上前與之兜搭之前,曾在此人身後悄悄跟蹤了一段相當長的時間,此人從北門方面過來的,沿街經過好幾家客棧,我發覺此人連看都沒看一眼,由此可見此人本來就沒有在城中落腳之意……」

  無情金劍不禁點頭道:「唔,這樣看來,倒是不無可能。」

  勝箭得意地接下去道:「當然這只是勝某人個人的猜想,不過如果勝某人猜想的不錯,我們便不難從此人前此行經之路線,約略推測出此人底下可能要去的地方!」

  無情金劍眼中一亮道:「依勝兄看來,那人可能要去的地方有哪幾處?」

  勝箭沉吟道:「此人是從岳陽來的,當然不會再回到岳陽去,這一點應該沒有什麼疑問。」

  無情金劍道:「當然。」

  勝箭接著道:「由此類推,當知此人繼續南下的可能性,無疑要比回頭北上的可能性為大。」

  無情金劍思索著道:「南下?」

  勝箭接下去道:「從這裡往南走——」

  無情金劍突然跳了起來道:「是了!衡山二老!」

  勝箭茫然抬頭道:「衡山二老?」

  無情金劍道:「是的,衡山那一對與世無爭的老兄弟,准是這傢伙下一步想要加害的目標,我們得立即設法前往加以制止,再遲就恐怕來不及了!」

  說著,雙拳一抱,迫不及待地匆匆又接道:「多承勝兄指點迷津,艾某人就此別過。衡山二老這次若能僥倖逃過那瘟神的毒手,可說全拜勝兄之恩賜,艾某人來日定當親偕那對老兄弟,另行登門道謝!」

  天色漸漸的黑了下來。

  房中又回復一片寧靜。

  勝箭扶病送走了客人,也送走了自己臉上的笑容。

  這時的無情金劍和那一十二錦衣劍士,應該走得很遠了,而這位笑裡藏刀自客人離去之後,就閉緊了門窗,獨對孤燈,默默出神,身子始終沒有移動過一下。

  他仿佛從那跳動的燈火中,看到這樣一幅活生生的景象。

  衡山二老的茅廬前,無情金劍和十二劍士滿頭大汗的跳下馬背,結果卻發現二老正在屋中悠然對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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