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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時下已是臘月下旬,再過六七天,就是大年除夕了。

  這一天,一名路過青龍鎮的商人,忽然帶來一項驚人的消息。

  他說,他是從長安來的,最近這幾個月,華陰、藍田、潼關等地,經常發生人口無故失蹤的怪異事件。

  失蹤者均為年輕而頗具姿色的少婦或少女,使得關洛道上,人心惶惶,一夕數驚,很多人家都正在作遷地為良的打算。

  洛陽四海堂堂主喬守為喬老太為此大感震怒,刻已懸出千金重賞,誓必緝拿歹徒歸案。

  賞格懸出之後,天下各地豪傑,聞風雲集,都想一顯身手,名利雙收。

  消息是青龍大客棧那個外號百靈鳥的夥計花槍傳過來的,當時拾美郎正跟兩位金杖長老和風月大娘等人,一邊圍爐賞雪飲酒,一邊談論如何迎接新年。

  酒丐李如仙幾乎沒等百靈鳥花槍說完,就嚷著道:「老夫敢跟任何人打賭,這准是百毒幫那些雜碎幹的好事!」

  拾美郎道:「何以見得?」

  酒丐一咦道:「怪了!你小子喝酒喝糊塗了是不是?難道你小子忘了百毒幫總舵就設在終南山中的神仙谷?」

  拾美郎道:「這跟人口失蹤案又有什麼關係?」

  酒丐大叫道:「沒關係?你知道華陰、潼關和藍田,離終南有多遠?」

  拾美郎道:「這只能說百毒幫的人,可能跟這些失蹤案件脫不了關係。但並沒有證據證明,這案件一定是他們幹的。如果僅以地緣的關係作為推斷的根據,盤據在風陵渡一帶的黑衣十八鷹豈非嫌疑更重了麼?」

  酒丐瞪眼道:「要不要打個賭?」

  「打什麼賭?」

  「我賭這些失蹤案一定跟百毒幫有關!」

  「萬一不是呢?」

  「老夫替你小子當三年的看門奴!」

  「我連一幢房子也沒有,門在哪裡?」

  「那就聽憑吩咐。」

  「陪我三年內遍遊天下名山如何?」

  「食宿誰管?」

  「我管。」

  「老酒呢?」

  「也是我管。」

  「好,一言為定!」

  眾人見了,無不大笑。這位酒丐儘管已是八結金杖長老身份,言談之間,銀子當頭,依然不失丐幫弟子本色。

  酒丐偏頭想了一下,忽然搖手道:「不行,不行!」

  拾美郎笑道:「反悔了?」

  酒丐道:「不是,不是,這種賭法我太吃虧了。」

  拾美郎道:「哪裡吃虧?」

  酒丐道:「賭東道應該公平,老夫輸了,當你小子三年隨從,如果老夫贏了,你也說老夫可以得到什麼彩頭才對。」

  拾美郎道:「你說呢?」

  酒丐又想了一下道:「受聘為本幫客席榮譽護法三年。」

  拾美郎道:「在這三年中,應隨時指點貴幫各級弟子武功?」

  酒丐道:「對!」

  眾人不由得又是一陣大笑。處處公私兼顧,隨時為全幫利益著想——誰說這酒鬼會糊塗?

  拾美郎點頭應了一聲「好」,接著詢問百靈鳥花槍,道:「除了大批年輕的婦女失蹤,有沒有人遭受殺害?」

  花槍道:「聽說有,只是為數不多。」

  回人拾美郎道:被殺害的大都是失蹤的家屬?」

  花槍道:「不錯。」

  拾美郎鄭重的謝了花槍,花槍離去後,他環掃了各人眼道:「今年這個年,我恐怕不能在青龍鎮招待各位了,咱們來年再團圓聚首如何?」

  眾人當然聽得懂他的話中之意,風月大娘道:「我也想去關中走走。」

  拾美郎笑道:「剛才你沒聽清到那一帶失蹤的全是一些年輕貌美的女子?」

  風月大娘哼了一聲道:「我既不年輕,也談不上貌美,更不一定跟你走在一起,要你擔什麼心?」

  ***

  除夕,天寒地凍,大雪紛飛。

  這是一年中最後的一天,也是一年中人們最忙碌,睡眠最少,精神最好的一天。

  吃過年飯,燈光從門縫窗縫中透出,歡笑也從門縫窗縫中透出,平時被人視為洪水猛獸的賭博,也在這一天成為最受歡迎的應景娛樂。

  很多人家的大灶上,都在這一夜堆上蒸籠。

  灶洞中柴火熊熊,灶後溫暖如春。

  小兒女手上拿著壓歲錢,臉蛋兒被火光映照得紅通通的,由糾纏老奶奶說故事,而終於伏在老奶奶膝蓋上沉沉入睡。

  這是人間最美的歡樂圖,只可惜上蒼撒下來的歡樂種子並不均勻,陳家春一家,就是個例子。

  兩間茅草屋,一燈如豆。

  老奶奶坐在灶後矮凳上,三歲的小孫兒厚福,一直哭著要吃米飯,因為哭得太久太累了,已拖著凍出來的鼻涕,縮在老奶奶懷裡睡去。

  灶是冷的,灶洞中一片漆黑。

  陳家春穿著一件破棉襖,因為扣子已經掉光,不得不用草繩束著。他坐在一條長板凳上,對著油燈吸旱煙。

  他吸的並不是真正的煙絲,而是玉忝蜀須揉成的代用品。

  這種代用煙絲辛辣嗆人,毫無煙味,但對陳家春來說,能有這種煙絲過過癮,已經是很滿意的了。

  他老婆艾氏——人稱陳家嫂子——坐在油燈背面的另一張凳子上,正在桌面默默地揀著一堆野菜的枯葉子。

  這是她扒開雪層,從野外凍手凍腳,辛辛苦苦挑回來的,也是他們一家四口,祖孫三代明天大年初一唯一的口糧。

  陳家春才三十出頭,身體很健壯,由於家無恆產,原以打雜做短工為生。

  年關歲尾,大雪連綿,無工可做,僅有的半缸存糧吃光之後,生計斷絕,便只好眼睜睜的望著一家老小挨餓受凍了。

  就在這時候,柴門上忽然響起一陣叩擊之聲。

  陳家春吃了一驚。

  「誰?」

  「我。」

  「你是誰?」

  「一個過路人,錯過宿頭,借地方歇一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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