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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拾美郎還是平常那付樣子,一身雖舊卻很合身的粗布衣服,頭髮有點亂,胡渣兒很長,五官俊挺而略帶粗豪之氣的面孔上,似乎已有了四五分酒意,但神態卻依然極其從容。

  他站定下來,望著瘋和尚,像是望著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瘋和尚抱拳微笑道:「拾家老弟好,不才薛人豪。」

  拾美郎沒有還禮,只淡淡的道:「閣下幹嘛要擋住在下去路?」

  瘋和尚笑道:「趁你老弟還活著的時候,我想跟你老弟談點事情。」

  拾美郎道:「你我無親無故,有什麼好談的?」

  瘋和尚笑道:「老弟,你這就見外了!

  你我雖然沒有見過面,但你老弟總該認識一個叫薛人鳳的小妞兒吧?」

  「認識又怎麼樣?」

  「她就是舍妹。」

  「她在我面前,從未提起過有你這個哥哥!」

  「提不提都沒有多大關係,而我是她哥哥卻是事實。」

  「是又怎麼樣?」

  「舍妹最近病了,是心病,所以我想煩你老弟去趟岳陽。」

  拾美郎微微側目道:「今天我來赴的是個什麼樣的約會,閣下心裡應該明白。而閣下剛才語氣,也已表明這點,我活下來的機會幾乎沒有,我活著的時間已經不多。你要我如何跟你去岳陽?」

  瘋和尚微微一笑,道:「只要你老弟答應下來,今天的這個約會,我薛人豪負責解決,如何?」

  拾美郎道:「如果我不答應呢?」

  「那麼——」瘋和尚右手一托,淺淺躬下了身子,一笑說道:「天雷大俠,你多珍重,請!」

  瘋和尚彬彬有禮的讓去一邊。

  拾美郎繼續走向南天雙毒和韋長威。

  拾美郎隔著餘火未滅的烤坑,面對著三人站定:「拾美郎已依約前來!」他面對黑木塗油:「這位老前輩有何見教?」

  黑木塗油向前跨出一步,昂然挺立。

  他的身高,只到拾美郎的腋窩下,但瞧他的神氣,卻好像把自己看成了一尊丈二天神一般,頗有大將軍登臺拜將,睥睨不可一世的氣概。

  「老夫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雖生長于苗疆,談吐卻頗爽利:「只要你老弟爽爽快快交出那部天禪奇書,老夫可以當個和事佬,向我們這位韋堂主討個人情,關於你老弟過去跟百毒幫之間的恩怨,自此一筆勾銷!」

  拾美郎平靜地道:「關於這一點,我可以回答你這位老前輩:第一、拾美郎跟百毒幫之間,過去從無任何恩怨。第二、我拾美郎身邊並沒有一部什麼天禪奇書。江湖上以訛傳訛,流傳的純屬謠言。」他頓了一下,緩緩的接著又說道:「再說,拾某即使擁有一部奇書,也不會交給任何人的。」

  黑木塗油臉色一變道:「沒有轉圜餘地?」

  拾美郎道:「沒有。」

  黑木塗油嘿嘿一笑道:「大概你小子出道未久,見聞有限,還沒有聽說過南天雙毒這個名號吧?」

  拾美郎道:「聽是聽說過,不過,據拾某人所知,在中原武林道上,南天雙毒這個名號雖然響亮,卻不見得有多光彩。」

  黑木塗油臉色一沉道:「你小子找死!」

  拾美郎笑笑道:「如果怕死,我就不來了!」

  瘋和尚遙遙高聲插口說道:「師父手下留情,請留活口,否則我那個寶貝妹妹就活不成了。」

  黑木塗油道:「賢徒放心,這點分寸師父還拿捏得住。師父不想讓他死,他就是想死也死不了。」

  獨角蟒韋長威聽到瘋和尚和黑木塗油最後這段對答,心頭登時涼了一大截。

  他知道自己已在不知不覺中上了賊船。

  南天雙毒是他花五千兩黃金雇來的,目的是天禪傳人拾美郎的那部天禪奇書,如果雙毒擒服了拾美郎,卻將拾美郎交給瘋和尚,而以他的武功又無法跟瘋和尚爭論長短,到那時候,他豈不成了駝子摔跤,兩不著地?

  韋長威想到這裡,牙根一咬,毅然揚臂大呼道:「停!」

  他天生一付大嗓門,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呼喝,聲震四野,如打悶雷,使得雙毒等人全為之一愣。

  韋長威大跨幾步,站在一個與黑木塗油和拾美郎成三角形的尖端地帶,以一種不針對任何人的語氣,宏聲朗朗道:「南天雙毒,黑木塗油和哈必貞兩位苗疆老前輩,是韋某人以重金禮聘前來中原的。

  「韋某人的原意,除了不滿天雷大俠無故插手本幫與丐幫上次的糾紛之外,另一目的,便是想逼天雷大俠交出江湖上傳說的那部天禪奇書。

  「如今,既經天雷大俠宣稱所謂天禪奇書一事,純屬子虛烏有,因此本人鄭重宣佈:本人與南天雙毒兩位老前輩的主雇關係,從現在起,無條件解除!」他迅速地全場溜了一眼,朗聲又道:「紛爭原因消失,雙方盡可化敵為友。如果你們雙方另有糾葛,仍想藉題發揮一番,則概與百毒幫和韋某人無涉——失陪了,諸位,再見!」

  他說「失陪了」的時候,身形已離地拔起,「諸位,再見」出口時,人已去至六七丈之外。

  上一次當,學一次乖。

  這位百毒幫的第一堂主,這次雖然損失不輕,但最後總算福至心靈,懸崖勒馬,沒將一條老命也給賠了進去。

  獨角蟒韋長威中途抽身溜走了,留下來的場面相當尷尬。

  如果這時候南天雙毒找個藉口下臺,拾美郎縱然有意除去瘋和尚這個惡棍,但為了其他方面的種種顧忌,相信定也會暫時收兵,另作打算。

  可是,這時候的黑木老怪卻另有一種想法。

  他們夫婦應聘出山時,的確心無雜念,只等制服了一個姓拾的小子,便好帶著五千兩黃金仍回他們的苗疆老巢。

  然而,入川入陝,從西京到東京,一路上說不盡的繁華,卻使這兩個很少走出雲貴山區的老苗子初衷有了改變。

  在雲貴山區,別說是山珍海味綾羅絲緞了,就是想找只野狗來解解饞,想找一塊厚布遮住下體,都不是件容易事。

  尤其是鹽巴貴得驚人,甚至有時候狠心殺掉一個人,也只不過是為了想使半生不熟的獸肉中多點鹹味。

  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生活,經過比較之下,不管換了誰無疑都會作出相同的選擇。而這,也正是哈必貞有心收瘋和尚為徒的原因。

  獨角蟒韋長威一身武功不弱,毒器方面的造詣,更是精絕獨到,而瘋和尚一出手,便將這位大堂主打得落花流水,對韋長威的毒器,完全視若無睹,像這樣一個難得的奇才,兩怪自然不肯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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