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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在三千多工人中,颇不乏强梁之辈,过去不论如何疏导,酗酒、赌博、斗殴事件,总是不绝如缕,层出不穷。

  自海长青和双虎兄弟到差后,三人齐心合力,将爱闹事的工人,另编一组,食宿与共,以身作则,不过几天工夫,人人均受感化,当初的害群之马,反而成了工作效率最高的一支尖兵。

  拾美郎眼看已无后顾之优,才又离开工地。

  他下一个地方要去哪里?

  关洛道上的风陵渡,是个非常敏感的地方,也是关洛道上是非最多的地方。

  风陵渡在关洛道上受人注目,完全由于它特殊的地理位置。

  它虽然只是黄河东奔入海一路上无数渡口中的一个,但因位于晋、陕、豫三省汇合处,为三省商旅往来,货物集散的一条捷径,它的位置便在无形中重要起来。

  而这一点,只能算是它经济上的价值,还不是它吸引江湖人物趋之若鹜的原因。

  大致上说来,整条关洛道,应属于四海堂乔守为的势力范围。

  但是,很不巧的,在数年前,风陵渡一带,忽然兴起一个“黑鹰帮”,帮徒共计十八人,一般称之为“黑衣十八鹰”。

  在四海堂来说,黑鹰帮的兴起,等于一个人在咽喉部位突然生了一个疔疮,四海堂基于利害关系,当然不能坐视不管。

  以四海堂的实力,要消灭一个只有十八人的组织,说起来并不是件难事。

  但是,这个由大总管金富贵建议,并经乔老太爷同意的计划,在师爷钱维善方面竟然未获通过。

  钱维善认为这个黑鹰帮有它存在的价值,因为离关洛道不远,风陵渡的西南方,就是终南山。

  而百毒帮的总舵,就设在终南山的神仙谷。

  钱维善对兵法极有研究,他告诉老东家: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百毒帮在关洛道上是四海堂的心腹大患。

  黑鹰帮的兴起,无论在地理环境上,或是实利的争夺,都将会跟百毒帮直接发生冲突。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四海堂坐山观虎斗,何乐不为?

  由于四海堂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黑鹰帮经过数年之经营,终于成了气候。

  如今的黑鹰帮,徒众已扩张至两三百人,当初起事的十八兄弟,也都成了各拥一支精兵的首领。

  今天的四海堂,就是想动它的脑筋,也已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不过,黑鹰十八兄弟人人心里清楚,当初要不是四海堂的纵容,他们兄弟也决不会拥有这份基业。

  所以,他们对四海堂的乔老太爷,始终存有一份感恩图报的敬意。

  四海堂的人,来往经过风陵渡,黑鹰帮的人,一律保持距离。

  彼此虽无从属关系,却有井水不犯河水的界限,维持着这样的良好关系,大家都觉得非常方便。

  如果百毒帮的人来到风陵渡,情形又如何呢?

  那就像大草原上,一只豹子从一群野狼旁边经过,彼此瞪眼低吼示威,大家各具戒心,尽量容忍,只要任何一方真的激怒了,便是一场皮开肉绽的血战!

  在这种微妙的多边关系之中,风陵渡在关洛道上便成了罪恶的深渊,也成了江湖黑道上一些亡命之徒的冒险乐园。

  在这儿,只要你有几手玩意,而别人又弄不清你的身份,你便可以混水摸鱼,找对象干上一票。

  无论是黑鹰帮、四海堂,或是百毒帮的人,都不至于立即对你下手,因为他们怕引起帮派间的大纠纷。

  ***

  二月初,大河解冻,风陵渡也在春风春阳的吹照之下,透着一片欣欣向荣的盎然生意。

  这一天近午时分,靠近渡口的春秋酒楼,忽然上来一位十分惹眼的壮年酒客。这人身材高大,相貌英俊,衣着光鲜,一看便知大有来头。

  春秋酒楼是风陵渡的老字号,店里的伙计,个个阅历过人,碰上这样的客人,当然不能简慢怠忽。

  一名叫福哥儿的伙计迎上前去,哈腰道:“大爷您好!要点什么酒菜?来条清蒸鲤鱼怎么样?”

  壮汉点头道:“好,再来个什锦狮子头,炒一盘韭菜,烫三斤汾酒加八个白面馒头。”

  福哥儿哈腰应“是”,心里忍不住暗暗嘀咕:“衣你姐儿的,三斤汾酒?你他奶奶的要能喝上斤五六两,就算你这老小子够种了。”

  不一会,酒菜上桌,壮汉风卷残云般大吃大喝,前后不过顿饭工夫,一桌份量惊人的酒菜,便全进了壮汉肚子。

  福哥儿胆战心惊的送上一盏热茶,陪着小心道:“大爷请喝茶!”

  壮汉两手撑着桌面,盯着福哥儿上下不住打量,那双锐利得如带芒刺的眼光,直盯得福哥儿背脊骨发凉。

  “大爷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大爷要打听的人是谁?”

  “楚中秋。”

  “楚中秋?”

  “黑衣十八鹰的老大。”

  “这个——”福哥儿脸色一变,连忙摇摇头道:“对不起得很,小的没听说过这个人。”

  “你真的没听说过这个人?”

  “是的。”

  “好,算老子问错了人。”壮汉点头,反手一巴掌刮了过去,那个叫福哥儿的伙计惨叫一声,人如球滚,一直滚到楼梯口,才被一张桌子挡住。

  福哥儿双手护脸,血从指缝中不断冒涌,显然受伤不轻。

  酒楼上这时虽然坐了二十多名酒客,但对店伙福哥儿跟壮汉之间的冲突,均视若无睹,吃喝如故。

  他们差不多都是这个渡口的老客人,深知在这一带行走,最佳的保生之道,便是少管闲事多喝酒。

  敢在风陵渡这种地方开酒楼,当然不会是那种逆来顺受,没有后台和来历的普通生意人了。

  ***

  这时楼梯口的柜台后面,一名手执旱烟筒的长袍中年人,见状立即快步抢奔出来,他冲着壮汉面孔一沉道:“这位大爷,有话好说,干嘛出手就打人?”

  这位长方形脸的中年人,职掌虽然是管帐先生,但明眼人却不难看出,这人其实有着很好的武功底子。

  壮汉喝了口热茶,从容放下碗,悠然抬头道:“老子向他打听一个人,他竟想来个一推六二五,我不打他,打谁?”

  管帐的道:“他又不是刘伯温,怎能样样事情都知道?”

  壮汉道:“他不是刘伯温,你呢?”

  管帐的道:“我也不是。”

  壮汉道:“那我就坐在这儿等一个样样都知道的刘伯温来!”

  管帐的皱皱眉道:“大爷您是存心找渣?”

  壮汉道:“你猜对了!”

  他顺手抓起茶碗一扔,那半碗茶,泼了那管帐的一头脸,茶碗撞上他的下巴骨,登时为他添了一部红髯口。

  这位管帐的,显然没有店伙福哥儿好说话。

  他伸手在脸上一抹,然后又跨一步逼向壮汉,染满鲜血的右掌似张还曲,倏地一把抓向壮汉的面门。

  他这一掌抓出,含劲蓄势,虚实变幻莫测,如果碰上普通藉酒耍赖的客人,被他这一把抓着了,准会喊爷告饶,乖乖付帐,保证不敢再犯。

  而那壮汉见管帐的竟敢对他还击,只以厌恶的表情,发出一声冷笑,就像赶苍蝇似的,抬腕轻轻一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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